異鬼面對近在眼前卻不逃跑的血食，豈有不用之理？他們興奮的沖進人群，殘忍的將鮮活的生命撕碎、咀嚼，殘肢斷臂隨著大雨一起揮灑而下，到處都是散落的內(nèi)臟以及不絕于耳的哀嚎。
即便只是受了輕傷，也沒辦法僥幸存活，因為邪氣會侵蝕他們的魂魄，將他們一點一點的異化成新的低等異鬼，就好似瘟疫一般瘋狂傳播。
我注意到，站在高臺上的國師身影有些虛浮。
在開眼的狀態(tài)下，我一眼就看出來，那是障眼法，并不是國師的本體。他本人不知何時，竟然悄悄逃跑了，拋下包括皇帝在內(nèi)的所有人獨自求生。
而留在街道上狂熱呼喊的人，拖住了異鬼們行進的腳步，給國師爭取了逃跑的時間。
我心中一陣發(fā)寒。
包括皇帝在內(nèi)，也堅信仙家一定會出手，只是犧牲人數(shù)多寡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也不愿意思考仙家不愿出手的可能性。
錦衣衛(wèi)和監(jiān)軍部隊圍在最外圍，他們通過國師的謊言暫時恢復(fù)了秩序。只有零星幾個人試圖逃跑，但大多都沒跑遠(yuǎn)，就被錦衣衛(wèi)斬殺。
即便是距離遠(yuǎn)的士兵們，稍微有轉(zhuǎn)身后退的跡象，也會被監(jiān)軍射殺。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吶喊。
“恭請仙家出馬，斬殺異鬼，除暴安良，還大明朗朗乾坤！”
大臣們瑟瑟發(fā)抖，也拼了命地大喊。即便他們當(dāng)中有反應(yīng)過來的聰慧者，也被這荒誕的悲劇所裹挾，不得不淪為謊言的犧牲品。
等到街上的這群人都被異鬼們屠戮殆盡，這兩只異鬼估計也就徹底失控了。
我能感受到，伴隨著它們不斷地殺戮，身上的陰氣和煞氣也越來越重，口中不再發(fā)出任何音節(jié)，生前的執(zhí)念逐漸被它們拋擲，它們只剩下了殺戮的本能！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其它人死完之后，就輪到我了。
此時夜間宵禁，對于我來說，這里又全然陌生，我不認(rèn)為自己能跑出多遠(yuǎn)。再說了，即便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丑臉王萬。
只是他此刻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已，等到只剩我了，它們肯定會注意到我這個異常的魂魄。
不論我逃到哪里，對于它們來說，都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
我只能自救！
和那些跪地祈求的人一樣，我飛快地念誦著請神咒，一旦發(fā)現(xiàn)仙家沒有回應(yīng)，我就會想辦法盡快離開這條街區(qū)，盡管這是下下之策，但我也已經(jīng)無路可選了。
隨著我體內(nèi)妖氣絲絲涌動，我逐漸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感覺。
無數(shù)視線向我投來，我能感受到一絲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猶記我當(dāng)初第一次請神，初出茅廬讓胡妻當(dāng)二神唱詞，引得胡倩這樣的千年狐妖注意……這一次，我也一定可以！
我扯著嗓子喊道：“——日落誒！”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guān)，十家都有九家鎖，就有一家門沒關(guān)……”
“雙足站穩(wěn)靠營盤，擺上香案請神仙。先請狐來，后請黃，恭請長蟒靈貂帶悲王，悲王為堂口……”
和國師的咒詞相比，我的的唱詞粗俗不堪。
然而，等待我的卻不是一場大雨，而是逐漸放晴的天空。
天上的烏云好似破了一個洞，除了我以外的地方，都在下雨，只有我頭頂上空，陽光明媚。
一束陽光落下，我撤掉了遮雨的油紙傘，繼續(xù)跳起了大神。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這一異狀，當(dāng)即指著我大喊道：“仙家顯靈了！仙家顯靈了！”
所有人一同轉(zhuǎn)頭看向我，就連皇帝都下意識停止了呼喊。
高臺上的小道童驚呼出聲，大喊道：“他竟然也在施展請神術(shù)！他、他好像在跳大神？”
另一個道童困惑的說道：“怎會如此？跳大神不是民間粗俗的騙術(shù)嗎！仙家怎會唯獨回應(yīng)他？”
這時候，站在皇帝身旁的廠公眼珠子一轉(zhuǎn)，大喊道：“并不是仙家回應(yīng)了他，而是仙家回應(yīng)了陛下！正是國師道術(shù)高深，也是因為臣等與陛下上下一心，才引得了仙家注意！”
巡城御史不放過任何一個拍馬屁的機會，大喊道：“正是如此！陛下圣明，國師無量！”
眾人流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即便異鬼正在眼前肆虐，他們也好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并沒有先前那么驚慌了，反倒像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而那些慘死之人，以及手上正在哀嚎的人，都被其余人無視了。
反正站在前面的只是普通士兵，最先遭殃的也只是普通士兵，只需要發(fā)上一筆撫恤，就能草草了事。
這年頭，人命就是有高低貴賤之分。
低賤的人命，就是這么不值錢，只能充做達官貴人緩沖的肉墊罷了。
唯有心思單純的小道童提出了困惑：“可、可若是我們請來了仙家，又為何仙家獨獨光耀于他？”
廠公冷哼一聲，說道：“行行還小，不懂什么叫愛之深責(zé)之切，這大雨正是仙家給我等的考驗。倘若這雨沒淋到誰身上，就說明仙家已然放棄了那人?！?p> 行行的意思，就是對道童的稱呼。
聞言，小道童恍然大悟。
而眾人看我的目光，也變得充滿了同情。
我雖然聽到了他們的議論，但也顧不上多說什么了。
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妖力正在涌來，我耳邊響起一道輕靈嫵媚的聲音：
“總算找到你了……”
下一刻，狂風(fēng)驟然而起，原本烏云密布的天空變得異常絢爛，金色的陽光穿過云層，照耀著整個世界。
地面上的花草樹木會散發(fā)出異香，傳來陣陣清新的氣息。在這個時刻，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常安靜，只有微風(fēng)拂過樹葉的聲音，讓人感受到一種神秘而祥和的氛圍。
祥云飄蕩，雷電和霹靂聲響，仿佛是在迎接仙家的到來。
雨停了。
隨之而來的，是朦朧的黑色大霧，像是遮蔽了整個天地一樣，讓人什么都看不見了。
在這濃烈的黑霧中，我能感受到無處不在的妖氣，顯然這就是柳仙的妖力。
片刻之后，好像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過頭來，只能依稀看到一只蔥蔥玉指，正搭在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