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喜嫁別離
“走了?!彼仡^催促。
藍(lán)笛頷首一笑,轉(zhuǎn)身同大家一起離開?;氐郊?,正好吃宵夜。
牛春花擦干淚水回到家中,隱約聽到隔壁喜悅的聲音。
吳嬸醒了,太好了。
這樣應(yīng)該能減輕一點她身上的罪孽吧。牛春花來到屋里,拿出阿紫送的膏藥。
她坐在鏡前涂抹,再找出一直藏在妝匣里的首飾。對鏡梳妝,別上已有些老舊的首飾。
看著鏡中的自己,牛春花笑了。
笑著笑著眼眶濕潤,落下淚來。她努力笑得燦爛,想把眼淚憋回去。
可淚水卻越發(fā)洶涌,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時過境遷,連笑也帶著苦澀。
牛春花很想念從前的自己,踏踏實實生活。在山林溪水邊開懷,不知何為煩惱。
恍如隔世的爛漫笑容,再也不會有了……
這一世,終究白活一場……
天光微亮。
阿紫提著竹籃來到院子,架上梯子爬樹摘槐花。做槐花蜜需要不少花,滿樹槐花開得正是時候。
藍(lán)笛早起洗漱完,瞅見過來站在樹下:“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自個能行?!卑⒆吓试跇渖线呎ㄟ呎f。
這點小事哪用幫忙。
既然幫不上忙,藍(lán)笛去醫(yī)館忙。走進(jìn)內(nèi)室,他一眼看到銅鏡。之前暫放,后來一直忙忘記收起來。
還是拿到臥室吧。
藍(lán)笛搬起銅鏡回房放好,又尋來抹布擦一擦。辦好后,他才離開。
桌上的銅鏡鏡面一閃,回歸平靜。
天越來越亮,玲瓏堂里熱鬧起來。一道吃過早飯,各自去忙活。
話分兩頭。
萬儷和風(fēng)北江日日相見,情誼漸濃。到底家中二老患病在床,風(fēng)北江據(jù)實以告。
這般坦誠,萬儷更為歡喜。
她微笑言:“你不欺不瞞,可見誠心。伺候長輩,是為孝心。你坦誠相待,我亦真心相許。北江,你上我家提親吧。權(quán)當(dāng)為二老沖喜,去去病氣。我嫁過去,也能幫你照料一二。”
風(fēng)北江搖頭:“你我兩情相悅,何來沖喜一說。我娶你,只為給你一生幸福?!?p> 兩人對視一笑,情意綿綿。
父母臥病,婚事只能風(fēng)北江自己操持。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
男女雙方情誼互通一切都很順利?;槠诙ㄔ诤芙娜兆樱煌煨┏捎H。
雙方諸事辦得極為熱鬧,城里老百姓都知道兩家將結(jié)親。
議論著當(dāng)天趕去沾沾喜氣。
風(fēng)北江起初認(rèn)為日子太近,恐準(zhǔn)備得不夠周全。萬儷再三相勸,他們家萬事備好只等一個女婿。
未免顯得過于倉促,風(fēng)北江極力置辦齊全。兩家大大長臉,萬父整日笑呵呵的。
眼看吉日將近,兩府仆從忙碌掛紅綢、貼喜字。
萬父滿臉欣慰:“你們成親我就放心了?!?p> “爹,女兒會幸福的。我雖出嫁,但我永遠(yuǎn)是你的女兒?!比f儷勾住父親的隔壁依偎。
“你娘去的早。我把你帶在身邊教養(yǎng),跟著走南闖北。吃了不少苦?,F(xiàn)在大了,出嫁了。好好過日子,知道嗎?”萬父說著抹掉眼角的淚。
女兒出嫁,到底舍不得。
“女兒知道?!比f儷一笑。
她一直記得幼時常??摁[找娘,是父親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
不放心年幼的她留在府中,帶在身邊教導(dǎo)。父親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變得游刃有余。
她也從哭鬧撒潑,成長為乖巧懂事。他們父女一路走來,骨肉至親共同扶持。
即使出嫁,這份血緣割不開。父親永遠(yuǎn)是父親,女兒永遠(yuǎn)是女兒。
他們這邊越熱鬧,顯得牛春花那邊越冷清。大半月過去,她每日照常出攤。
賣完收攤,在城里胡亂逛一逛。牛春花想用最后僅剩的日子,感受普通安穩(wěn)的生活。
沒了舊事煩擾,她難得睡上好覺。數(shù)著時間一日日溜走,等待相聚和離別。
這天下午,牛三嫂與丈夫回來。
秋收時節(jié)鄉(xiāng)下忙得很,他們不得不去幫忙。
“留你一個人看攤,沒出什么事吧?”牛三嫂關(guān)切問。
牛春花搖頭,拿來這些天賺的錢。
牛三嫂熱情拉住她的手:“你先隨我進(jìn)屋。我買了塊料子,想給你做身衣裳?!?p> 兩人進(jìn)屋。
男人擼起袖子整理帶回的東西。
屋里。
牛三嫂拿布在牛春花身上比:“冬天冷,給你做厚一些。你帶來那些衣服舊得不能再舊了,也該穿幾件新衣服?!?p> 看著牛三嫂絮絮叨叨的模樣,牛春花濕了眼眶。她的親生母親從沒這樣過,從小到大嘴里只有謾罵。
從不關(guān)心她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只在乎做了多少工賺了多少錢。
倒也沒挨過打,只是向來撿舊衣服穿。弟弟才有新衣服,任她多羨慕也沒用。
“怎么哭了?快擦擦?!迸H┯眯渥咏o她擦擦。
牛春花笑笑,只說沒事。
柔聲安慰,牛三嫂再討論料子怎么做好看。不管怎么做大概都穿不上,牛春花輕輕回答都好。
她倆在屋里說好一會話,傍晚才出去做飯。晚飯其樂融融,牛春花卻喉頭哽咽。
至少這世上還有人關(guān)心她……
夠了,足夠了。
次日,牛三嫂和丈夫早起。
男人去做工。牛三嫂來叫牛春花一起去拿豬肉擺攤。
坐在床邊,牛春花內(nèi)心難受道:“我肚子有點不舒服,你先去吧。等我上趟茅房再去。”
牛三嫂叮囑多注意身體,出門了。
屋里只剩牛春花,她打開門舉目四望一陣恍惚。
若她真是這家的女兒該多好啊。
轉(zhuǎn)身回屋,她把值錢的東西收拾出來放進(jìn)一個包袱。
這些她都用不上了,留給他們吧。
牛春花坐在鏡前,鄭重梳頭。不戴任何首飾,素面朝天。
該走了,不可能回來了。
她起身,依依不舍打量屋子。比起那個從小長到大的家,牛春花更舍不得這里。
可是不舍也要舍。她決然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門走上該去的道路。
今日有人辦喜事,街坊鄰居津津樂道。吹吹打打的隊伍過來,后面抬著花轎。新郎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喜氣,滿面笑容。
牛春花靠邊繼續(xù)往前走,這份喜氣她沾不到。
接親的隊伍慢慢遠(yuǎn)去。孩童歡喜追趕,老百姓湊上去瞧熱鬧。
只有牛春花走向不一樣的路,不關(guān)注背后喜事。她走到衙門,抬頭望威嚴(yán)的匾額。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牛春花上前。
另一邊。
人們跟隨接親的隊伍繞城一圈,最后停在萬府前。
牛三嫂過來瞧熱鬧,聽邊上的人說這門親事多好多好。
前面出題攔新郎,百姓們一個個起哄。什么詩詞歌賦啊,答不上來可不讓進(jìn)。
風(fēng)北江對答如流,贏得眾人鼓掌助威。
難不倒新郎官,他可進(jìn)去了。攔路的人調(diào)侃幾句,百姓們哈哈大笑。
喜事熱鬧,圍觀的人很多。
牛三嫂瞧見新娘被背出來送上轎,趕緊回去看攤子。
她心情愉悅,沾到不少喜氣呢。
而攤子邊,好幾個熟客等著。
“上哪去了?等半天了。”
“抱歉抱歉。我馬上給你稱?!迸H┟β灯饋怼?p> 熱鬧的長街。
新郎接到新娘,笑得越發(fā)高興。隊伍一路到風(fēng)府,新娘被送入房中。
傍晚時才舉行婚禮,而今還早。
水盈一行前來做客,好些人過來聊。有問刺繡、膳食的,有質(zhì)詢小病的。當(dāng)然少不了請水盈看相的。
相是隨便看的嗎?水盈顧左右而言他,不給錢的事她可不會做。
“聽聞余捕頭升職,被調(diào)去都城當(dāng)差。是不是真的?好像抓到什么通緝犯,立了大功?!?p> “我也聽說了。調(diào)令已經(jīng)下來,不日押送犯人去都城。”
果然,小的職位波動。
水盈塞口點心,這次一別,再見便是在都城長月。
“水盈姑娘,幫我看看。我最近有沒有個什么災(zāi)啊禍的?!?p> “今天吃喜宴,不做生意。你要光顧,明日請早。我給你打折?!彼创教裘嫉?。
對方偃旗息鼓,暗暗抱怨小氣。
什么便宜都想占,也不看看有沒有那福氣。
水盈懶得搭理。
傍晚。
新郎新娘行禮,開宴。觥籌交錯,賓客盡歡。
新婚洞房花燭夜,賓客吃飽喝足散場。水盈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冷風(fēng)一吹腦袋清醒不少。
喝最多酒的阿碧,醉醺醺趴在水盈肩頭時不時說兩句醉話。
阿紫深一腳淺一腳走著。
擔(dān)憂不已,阿蝠趕緊去扶。
并不認(rèn)為自己醉了,阿紫拒絕攙扶:“不用,我能走?!?p> 水盈和藍(lán)笛淺酌兩杯,沒多喝。
肩上的貓死重,壓得難受。把阿碧揪到懷里,水盈抱著:“秋天了,冷起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啊?!?p>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彼{(lán)笛與她并肩,回想起初遇時的場景。
三年,快到四年了。
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他想到趣事不自覺揚起笑:“明年去長月,圣皇該高興壞了。”
水盈歪頭瞅藍(lán)笛:“他呀堂堂皇子,年紀(jì)輕輕非認(rèn)我做師父。我沒教他什么,可當(dāng)不起。幾年過去他應(yīng)變不少,不是當(dāng)年愣頭青的模樣。臨危受命,還能把國家治理得很好。”
“盈兒。當(dāng)初離開長月時,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圣皇單獨說了什么嗎?”藍(lán)笛湊近。
側(cè)頭傾聽,水盈疑惑現(xiàn)在肯說了?
藍(lán)笛唇角勾起:“不如明年你當(dāng)面問問他?!?p> “我問他做什么。不說就不說吧??隙ú皇鞘裁匆o事?!彼瘎e開頭不甚在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