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走在路上,看夜色一點一點被洗去,晨光滿盈盈的充斥了視野。
面前是一個體面的建筑群。
但是沒有炊煙。
這像是被拋棄的烏龜殼。烏龜?shù)娜馍聿恢チ四睦铩?諝け灰蝗何浵?、小蟲占據(jù)了。
這些體面、高大的建筑里,住的是些流民。窗口挑著或者破爛、或者陳舊、或者精致好看到可疑的衣服。小孩子拖著過于肥大的褲子,用手指打水珠玩。女人系好男人剛給她的裙子,仔細的把衣領拉下去,袒露出胸脯。男人蹲在路邊,無所事事,偶爾用眼神打個招呼:最近哪里還有發(fā)財?shù)臋C會?
從前的郡王曾經(jīng)想把這里建成一座新城,但沒能成功,拋棄了這些房子在這里。曾經(jīng)有富人想拿這里當個度假的別墅,但官方要價太高了,事情拖著,流民趁隙進駐。富人不愿意再要這里了。官方也懶得再管這里。這里成了流民們的蟻窟。
晨風還處在低頭撅嘴的糾結(jié)模式中。不過好吧,豬鼻子本來就是撅的,并不違和。
“你還在糾結(jié)是殺我還是救我???”曼殊輕輕的彈一彈他鼓嘟嘟的腮幫子。
“喂!”晨風氣結(jié)。
“抱歉抱歉。”曼殊笑起來,“你可以減肥?!?p> 言下之意,只要他還是現(xiàn)在這么肉肉的形態(tài),她還是想對他手賤。
“所以你還在抱怨原來的辛魅和小豬都愛跟你吵架?”晨風覺得很不可思議。像她這么能挑事兒,不吵起來才怪了吧!
“你原來就不跟我吵。”曼殊表揚他。
“我原來……”晨風實在不想說:我原來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二缺。
他原來見她時,她認真、利落,臉總是板著,但心頭實在有著滿滿的溫暖。
他沒有想到,他原來見她時,他是一副重傷快要死掉的樣子,而且又身世成謎、被人追殺。而現(xiàn)在呢,以為已經(jīng)生離死別,他卻又回來了,借著她的心駕復活,從此一直要入住她的心榻中,又是這么蠢萌蠢萌的造型。
呃咳,何況曼殊屬于某個特殊的星座,一般不是犯二的人,二起來就不是人。
狼犬隨時化身哈士奇的體質(zhì)。
對她這個體質(zhì),晨風還有待習慣。
他輕咳一聲,拉回話題:“我不用殺你。我不救你就夠了?!?p> “哦?”曼殊警惕的停步。
面前那座蟻窟,看起來確實有夠可疑。
晨風長嘆一口氣,告訴她:“繞著走吧?!?p> 曼殊從善如流。
她離開大路,轉(zhuǎn)從旁邊繞著走。旁邊是原野。
這里是水國。連土地都是氤氤的水氣。踩下去,鞋子就繾綣的著濕氣涸透了。葉子上的水珠擦著褲腳,無言的滲進去。曼殊覺得有點不舒服。
晨風又長嘆一聲,施咒給她隔開水氣,叫她再往草叢深處走,好叫那些流民們看不見她。
“所以你能跟我說那張藏寶圖上畫的是哪兒了嗎?”曼殊好奇的問他。
晨風不能說。
“那你救我干嘛?60天升不了級,反正我是死哎!”曼殊扳著指頭算:唔,已經(jīng)過了一天了!
晨風咬牙:“賽馬港。水州東岸。”
那張藏寶圖上大部分畫的是小島,晨風不熟,但是大陸的海岸線太明確,那座港口也太有名了,晨風很難不認出來。
他現(xiàn)在引領著曼殊,也正是從水靈州一路往東。
這是不對的。他知道!可是……誰說人一生中始終都能做出對的事?
曼殊開心的拍拍他的頭:“謝謝你??!”拍完了又忍不住揉一揉。嘩!手感怎么可以這么好。
晨風無語!他一定要減肥!一定的!
曼殊沉吟:“唔……那既然我要出賽馬港才有可能求生,那是不是得先繞個圈子,免得他們再追上我?”
在晨風能回答之前,曼殊已經(jīng)斬截做了決定:“不行!他們追蹤的手段太強了。你幫我逃掉一次,下次不知道行不行。你隨時可能正義感爆棚滅掉我,或者至少是不幫我。我不能冒險。趁他們現(xiàn)在還沒追上來,我要以最快速度往賽馬港去。這樣求生的機率才最大。”
她目光中有種生死殺伐的果決,晨風剎那間有種初見軍神福左時的震動:“你……”
“沒事,我知道你跟我現(xiàn)在立場不同嘛。”曼殊安慰他,“我對你沒什么意見,就是得提防著你隨時跟我翻臉。我知道你也不得已,我也沒指望能勸你站到我這一邊。你還能救我,就已經(jīng)很講交情了。我不怪你?!?p> 她最大的缺點,就是太看得開。
以前也有玩得好的哥兒們,不知為什么跟曼殊說心里話:“你啊就是太灑脫了!有時候也撒撒嬌啊!不然都想不起來要照顧你?!甭庑πΓ骸皼]關系的啦!”
也談過一次戀愛。那男生后來劈腿了,很爛俗的,跟她的朋友——也許算不上朋友,只是還聊得來的女同事。
那男生腳踩著兩只船,還沒決定怎么收場呢,曼殊幫他解決了煩惱,請他好走不送,好聚好散,今后不再見。
男生飽含熱淚:曼殊你真舍得!
其實她是太驕傲。要靠討得來的關心,不如不要。還有,別人用過的牙刷,難道還收回來?還繼續(xù)用?不見得她一生就只配這一把舊牙刷!
這么不思爭取,工作又忙,錯過了幾次機會,也就單下來了。單啊單的,居然就習慣了。
晨風如今又出現(xiàn)在她身邊,那當然好??蠋退Γ且伯斎缓?。就算不幫的話……就算他真的死了,她大約也是可以自己掙扎著活下去的。也許活得短一點。一天?還是一百年?在歷史的悠悠長河里,也未必見得有太大區(qū)別。
曼殊也不是不怕死,她只是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生死都應該系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晨風聽著她一步步踏踏實實的足音,忽然嘗到寂寞的滋味。
是她的堅強下埋伏著寂寞?還是她的堅強讓他覺得寂寞?
晨風沖動的開口。
他沒有想好。如果想好了,他是絕不會說這句話的:“我再幫你一把?!?p> “哦,謝謝!”曼殊笑瞇瞇又伸手過來拍他的豬耳朵。
晨風瞬間后悔了:不能這么容易就幫她!他得先問問:“你覺得逃亡最重要的是什么?”
“掩藏身份?!甭饷写鸢?,并且加以闡述,“最好呢,大隱隱于市,搖身一變,變成另一個人,大家都知道、都尊敬,猜都不會猜到那人會是逃亡的妖魔。不然呢,另外找個身份,要平凡點,平凡到?jīng)]人加以注意的。最好跟我原來的身份相差大一點。我原來是火靈州給他們?nèi)巧系?、又在地靈州被盯上。他們,唔,應該都以為我是男的吧?知道我是女的好像都死了,除了你在這里……”顯然不覺得晨風對她有任何威脅,爽朗一笑道,“怎么樣?幫我扮成一個水州、或者風州的姑娘?最好看起來文雅一點,跟我原來形像可以形成反差,人家不容易認出來?!?p> 原來她還知道她的本來面目跟“文雅”有反差!晨風淚目。
天空中驟然劃過一道光華。
官方通緝令,通緝逃亡妖魔,火靈州的朱姓少年,曾用名為“豬嘎子”。蘇穋隊伍中有能人,以靈識為曼殊刻像,就如同照片一樣,活靈活現(xiàn)。
這小像以靈能投射天際,四面八方的人都能看到。曼殊如今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