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彬和小松，回到家已是傍晚。剛進屋就看見王珍兒已經(jīng)下床正在做飯了。
“怎么是你在做飯呢？媽呢？沒在家嗎？”
“媽去地里干活去了，小松，快來做起，飯馬上就好了?！?p> 炒了碗土豆絲，又炒了一碗青菜，又煎了一碗雞蛋，又燒了碗酸湯。王珍兒拿碗去舀飯，陸小彬和小松就吃飯了。
“嫂子，你還不吃飯嗎？快來一起吃了吧？”
“你們先吃吧，我不能吃辣椒，我待會兒再吃，再說了你伯娘也沒回來，待會兒我和她一起吃?！背酝晔帐昂猛肟辏@時婆婆也回來了。
小松禮貌的給伯娘打了招呼，就會去了。王珍兒熱菜給婆婆吃飯，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
王珍兒說道“我這里馬上就好了，你去抱孩子起來?！?p> 陸小彬慢悠悠的從床上把孩子抱起來，熱好了菜。陸小彬有點不耐煩的說“你能不能吃快一點啊？孩子還等著你喂呢?！蓖跽鋬簺]有說話，只是扒了幾口飯，迅速的把碗放下，又擦了擦嘴角。
“來，給我吧”說著就伸手去接著孩子。鬧騰了好一會兒，孩子終于睡著了。這是陸小彬也進來了，說“今天累死人了，我先睡了。”說著倒頭就呼呼大睡。
王珍兒心想“去洗個腳也想睡覺了?！彼齺淼交疬叄高^窗戶，看到婆婆還在煤油燈下縫縫補補?？戳丝醋雷由系娘埐耍策€在那里凌亂的放著。收拾好碗筷，又看向那堆尿布，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了，沒辦法，如果現(xiàn)在不洗，明天又干不了。于是又?jǐn)]起袖子嘩啦啦的把尿布洗干凈，晾在火邊烘烤。這時，婆婆的窗口已經(jīng)沒有了光亮，自己也去睡覺了。
剛躺下，孩子又醒了，孩子又哭又鬧。陸小彬嘀咕道“你們娘倆又怎么了？吵死人了，吵得我都睡不著，明天我還要干活呢?！闭f著用被子把頭一捂又睡著了。王珍兒耐心的哄著孩子，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迷迷糊糊中聽到孩子的哭聲，醒來拿著電筒一看，小孩子拉粑粑了，整個衣服已經(jīng)變成黃色的一片。又勉強起來抱著她柔軟的小身體，王珍兒心里害怕極了，心想“會不會扭著她或者把她的小手拉壞？”在驚心膽戰(zhàn)中，終于洗完了澡，找來干凈衣物。先是拿著衣物在孩子身上比劃了一下，躡手躡腳，無從下手。最終還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先把衣物一起疊起來，穿成一件，再輕輕的把她的小手放進去，再拉了拉衣服的角，又把扣子的替代品小布帶子輕輕拴上，最終，一切順利的穿上去了。
第一次當(dāng)媽媽的她，第一次尷尬的給孩子喂奶，第一次躡手躡腳的給她穿衣服，第一次恐慌的給她洗澡，第一次知道小孩子一夜要醒幾次……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很多時候無助過，失望過，心酸過，但她都挺過來了，接下來的很多，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n次。不由得感嘆母親的偉大。
轉(zhuǎn)眼一個月快過去了，漫漫長夜已熬了二十多天。這天婆婆說去趕場，農(nóng)村趕集說是趕場，一個星期一次。
婆婆說“小彬，背上個背兜，買點東西?！?p> “買的東西很多嗎？要背一個背兜，”
“要去買很多東西給你家小寒酥?jǐn)[滿月宴，一般姑娘沒滿月就要擺了，兒子是滿月那天才擺。要買吃的，還要買打發(fā)（回禮物品）你后家（娘家）的枕頭套。”
說著婆婆叫陸小彬把那兩袋子包谷搬上背兜，接著說“我們先把這兩袋包谷賣了換錢再去買東西。”于是每人背著一袋包谷就走了。一路上去趕場的人絡(luò)繹不絕，歡聲笑語不停，熱鬧非凡。
一位大娘說“你家還挺闊綽的，還有多余的包谷去賣呀?！?p> 婆婆說“闊綽什么呀？是實在沒辦法的辦法，這不是我兒子家的孩子快滿月了，背點先去換點錢招呼他后家的人。”
那位大娘回答說“是了，哪家跟哪家都差不多的，拉這里蓋哪里的，我這不也是手頭緊才提著點雞蛋來換點錢。生的是姑娘還是兒子？”
婆婆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說“是個姑娘誒”
那位大娘又說“有些家連續(xù)生了好幾個姑娘才生的一個兒子，有些姑娘多的還拿送人，我家那大姑媽家就是姑娘太多了，然后養(yǎng)不起就拿放在路邊讓人家撿去，后來去認(rèn)人家都不給認(rèn)了，那姑娘也不理我大姑媽。”
又一位大爺說“人家撿去辛辛苦苦的帶大，肯定不給認(rèn)嘛！就像我家兒媳婦，就是我們撿來的，帶大大了就拿給我兒子做媳婦，我也省了一筆彩禮錢。”
婆婆回答說“就是了嘛，人家都說要有兒子才有根。”
這時，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發(fā)表了他的意見“沒兒子沒什么大不了的，到時候看著哪個女婿的脾氣好，就招姑爺上門嘛，我們那里有個招姑爺上門的，人家也過的挺好的。前后二家都顧他們的很，現(xiàn)在人家的條件比我們好的多的很?！?p> 那位大娘又說“我才不會讓我兒子去當(dāng)上門女婿呢，上門女婿得受人家管?！?p> 位小伙又說了“什么叫做受人家管？你在哪里都是一樣的？只要兩個年輕人，幸福就好?！?p> 那位大娘又跟小伙說“現(xiàn)在你還年輕，不懂等你老了你就曉得鍋兒是鐵倒的，到時候你就不這樣說了?！毙』镆馕渡铋L的輕輕搖頭無奈的笑了笑。
快到街上了，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河就聽見嗡嗡的嘈雜聲。有人賣蔬菜，農(nóng)作物，家禽，純木家具，編織籮筐，鐵打用具，有人賣湯鍋（湯鍋原材料一般都是病死或者意外死的家禽）有人用一塊油紙搭起來賣煮面條，甚至有人賣水，一角錢一瓢水，還有很多叫不上名的都有賣……
買好東西已是下午，已經(jīng)差不多散場了，回家的路也像來時一樣熱鬧也還是那批人。
到了院子里，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震驚了。去時院子里還凌亂不堪，現(xiàn)在東西早已整齊的放在各個角落。此時，王珍兒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媽，你們回來了，飯我都做好了，在鍋里呢，你們自己去舀來吃。趁小寒酥睡著了，把衣服洗了，要不然過兩天都沒件干凈的衣服穿?！?p> 陸小彬開口說道“你和媽先去吃飯吧，我?guī)湍阆??！?p> 這時婆婆不樂意了，“一個大男人洗什么衣服？洗女人的衣服晦氣的很?！?p> “沒事的，你先和媽去吃飯，我一小會就洗好了”陸小彬看了一眼王珍兒也就跟著進屋里去了。
兩天后，王珍兒的母親帶領(lǐng)著四五十個女人來吃滿月宴，有的還背著小孩。王珍兒的母親給小寒酥買了些衣服，小被子，蓋巾，背扇（用來背小孩子的），這些都是按照習(xí)俗，外婆要給外孫買的。同行的親戚大多數(shù)送的都是布。
按照習(xí)俗是住三天，更多的了解這個地方的人情世故。吃完了晚飯，臨近傍晚，有人提議出去散步。
正是夕陽西下，太陽發(fā)出金燦燦的光，直射云端，云的顏色從金黃色間接到暗黃色再到灰色，有點像有著不同顏色的一片花瓣，又像一朵朵染著顏色的棉花，云與云之間有著明顯的間隙，就像魚的魚鱗層層疊起。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這時一位穿著花衣服的中年婦女，問另一位穿著灰色衣服的中年婦女，“你家的王慧出去了一年多都沒有回來，不知道是去干嘛了。”
穿著灰色衣服的回答“不知道，一年多了，了無音訊，不知道是去嫁人了，還是打工去了？”
另一位穿著花衣服的又說“我聽人家說去打工，黑暗的很，一旦進入黑廠，一輩子都別想出來了?！?p> 由另一位湊熱鬧的說“聽人家說進了黑廠，不僅要干活，而且還要被折磨，沒有自由，聽人家逃出來的人說，就算吃飯也是腳鏈子靠起的，墻是那種鐵皮，爬都爬不穩(wěn)的那種。100個都難逃出來一個，聽到怕人的很，所以我家的姑娘兒子我都不許出去打工，就怕進入黑廠?！?p> 又一位愛湊熱鬧的說“聽說都是熟悉的人帶去的，然后一個轉(zhuǎn)手給一個，一旦進入黑廠就算是死了沒有埋的那種了?！?p> 穿著灰衣服的那位中年婦女說“就是了，聽人家說心里害怕的很，我倒是希望她是嫁人，嫁人總要回來說一聲，我是怕被人家拐去賣了?！?p> “要不然你家王慧從小就聰明，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有十九歲了，還又讀過幾學(xué)書（讀過幾年書）？”
有一個人插嘴說“一個人是說不清楚的，有些人看起來憨粗粗（有點傻的人）的，但是人家就是好過，聰明伶俐的還不是有被拐的，這樣的例子多的很。”
大家說的五花八門，再怎么擔(dān)憂，也沒有辦法，只有聽天由命了。大家聊著聊著天就黑了，只好原路返回了。
接她們睡覺的人也來了，因為人多，所以村里一戶人家睡幾個，都是提前打好招呼的，大家也各自去睡覺了，貪玩的有在主人家玩耍的。
第二天，有的人已經(jīng)坐立不安了，有了回家的心思。幾個同齡的姐妹和王珍兒在屋里聊天。
一位穿著花襯衣的姑娘說道“姐，你的小妹妹好可愛哦，萌嘟嘟的。”
另一個開玩笑說“萌嘟嘟的喜歡將來你也可以自己多生幾個?！?p> 有人說“要不我把我家的侄兒子介紹給你，我那侄兒子條件還不錯，有三個套間的大瓦房，還是工人？你要是嫁給他吃穿不用愁?！?p> 姑娘害羞的說“我才不要呢！我還想在娘家多待幾年呢！再說了，就算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七八歲了，我媽是個受過教育的人，思想跟你們不一樣她才不會強迫我呢，她說了，如果遇不到合適的人，寧愿單著，因為錯誤的婚姻一生都是痛苦?！?p> 姑娘自豪的說著，惹得其他的姐妹都很羨慕。因為在農(nóng)村，大多數(shù)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包辦。女孩們受過教育的也少，老人們一致認(rèn)為，女孩讀書就是給人家培養(yǎng)人，因為女孩子終究要嫁出去的。如果有那個精力和錢不如培養(yǎng)兒子，兒子才是值得托付的那個人。寧愿蹲兒子的灰坑，也不要蹲姑娘的花坑。
一位穿橘色衣服的女孩說“就像我的未婚夫，我們也只見過兩面，沒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我也不喜歡他，無奈父母收了他的彩禮錢，我自己又拿不出錢來退婚，至于他的為人，也只能靠運氣，希望自己運氣好一點，遇到一個有責(zé)任的我就謝天謝地了。”說著在那里嘆了口氣
“你不會給大人們說，你不喜歡他嗎？”
橘色衣服的女孩又說“我也跟我媽說，她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也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幾個哥哥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只能賭一賭了，萬一賭贏了也說不定呢。所以從一開始的強烈反對，到現(xiàn)在的慢慢的也妥協(xié)了，因為別無選擇了?！?p> 穿著花襯衣的姑娘又接著說“慶幸我媽媽是個受過教育的人，當(dāng)年我外婆也是由媽媽自己做主的選擇了我爸爸，因為外婆也是受過教育的，還是個老師，能生在這樣的家庭是何其的幸運?！?p> 另一個姑娘說“如果將來我的女兒長大了，我會讓她自己做主，我會去強迫她，不會讓她走我走過的路，我只會給他分析，能或者不能最終的決定權(quán)都在于她自己?！?p> 說著說著，大家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與憧憬。
幾個大媽走進來也一起閑聊。
其中一位說“欣欣，聽說你去過城里打工？城里與我們鄉(xiāng)下有什么不同？你給我們說說，讓我們長長見識?！?p> 欣欣便開口說“城里確實比農(nóng)村要繁華的多，可是有些他也比不上農(nóng)村，比如說我們農(nóng)村的風(fēng)景好，空氣新鮮，吃的都是新鮮食材，家禽也是自己用包谷喂的。城里可不一樣了聽說城里的那些雞是為一種藥的，具體是什么藥我也不知道。城里好的是好，那里的地板都是硬的。
“我們這里有的地方也是硬的有什么不一樣？”
欣欣說“人家叫那個路叫做水泥路，就像嗯……讓我想想怎么形容好呢？就像我們用石頭砌房子那么硬，還比我們的墻還要光滑?！?p> “竟然還有比墻還要光滑的路不是?！?p> 欣欣接著說“那里還有電視？”
有人又發(fā)問了“電視是什么？會吃飯嗎？”
“不是啦，電視就是里面有人，就像我們一樣會動，會說話，會唱歌，會跳舞。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以為里面是真的人呢！能看電視的前提是有電?！?p> “電又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根繩子，然后牽到哪里哪里就有電，那個繩子是塑料的，然后接個小太陽（燈泡），晚上就和白天一樣的亮了，就不像我們要點蠟燭或者點煤油燈?！迸赃叺娜硕紝Ｐ闹轮镜穆犓f
就像學(xué)生聽課一樣的，聽著生怕錯過了什么。
“也許多年以后，我們這些地方也會通電的，到時候我就攢錢給我爸爸買臺電視?！?p> “那玩意兒貴不貴？”
“當(dāng)然貴了，我給他干活的那家人的那臺說是1000多的，我一個月的工資也就400塊?！?p> 穿橘色衣服的姑娘羨慕的說“我都沒見過400塊錢呢。那你干的活是干什么？”
“”那家人是開館子的，我是幫忙洗碗洗菜擦地洗衣服，只要我能干的我都做，老板娘對我挺好的，她說我勤快。我呢也知道能有這樣一份工作是不錯的，自己也不敢怠慢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我這幾天都是請假來的，過幾天我也回去了。”
位年紀(jì)稍微小點的姑娘“那還要不要人??？要人我和你一起去嘛”
“我可不敢?guī)闳ィ僬f了，你家大人肯定不讓你去的，我也沒這個膽量帶你去，到時候他們找我麻煩，我怎么辦嘛？”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天不知不覺的就黑了，就算再想長長見識，為了省點煤油，還是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提議回家了，有的，還不想離開。少數(shù)就服從多數(shù)，早晚都要回去的，天色早好趕路，最后還是決定回去了。王珍兒依依不舍拉著母親的手。
“珍兒，送到這里了，回去吧！”
王珍兒淚水欲奪眶而出的說“要不，你們晚點再走？”
“傻閨女，今天早晚都要走的，想媽了你就回來住幾天，快回去了?！?p> 婆婆也在一旁依依不舍的樣子客氣的送走親戚們，幾番拉拉扯扯，最終他們還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