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楚壁竹雍容華貴地在廳里坐了下來，含笑著道：“靖琪小姐有心了，特地過來看我這個老婆子?！?p>　　聽冉清說，這個靖琪小姐在府邸這段時日，很是規(guī)矩有禮，性子亦好。平素打牌，也是教養(yǎng)極好，輸再多也不見臉紅耳赤，贏也是可有可無的。

　　聽冉清口氣，似極喜歡這位靖琪小姐。加上老三那寶貝她的樣子……

　　楚璧竹不由地彎了彎眼，滿意地微笑了起來。

　　段老夫人跟她記憶中母親完全是兩個樣子的。

　　母親是個柔弱的女子，總是溫溫順順地站在父親身后，好像一抹影子，永遠(yuǎn)沒有任何存在感。

　　而這段老夫人卻不同，喜怒不形于色，但凡一有動靜，便顯出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很有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范。

　　據(jù)說當(dāng)年段家內(nèi)亂，便是她一直隱忍不發(fā)，等待時機(jī)。

　　后來機(jī)會一到，便雷霆萬鈞地出了手，趕走了妾室的兒子段旭德，一手定了南部乾坤。

　　若不是隔了中間那么多的無可奈何，赫連靖琪覺得自己會喜歡老夫人的。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會不會喜歡她呢？

　　赫連靖琪垂下眼簾，一瞬間有一種想要退卻的沖動。只要她不說出口，她與他還是可是偷得幾日的。

　　可是，這偷來的日子再長，也是要到頭的。如今才這么點(diǎn)光景，她已經(jīng)這般難以割舍了，再放任下去……她還有離開的勇氣嗎？

　　或早或晚，終歸是痛。躲不開，也逃不過！

　　赫連靖琪咬著自己的唇，就著那抹痛意，終是抬起了頭：“老夫人，請你送我離開清德。”

　　聞言，楚壁竹含笑的眼驟然一凝，但她很快便如常地淡淡一笑：“怎么了？靖琪小姐這是住不慣嗎？”

　　地上鋪著的藍(lán)色毯子，上面織著各色的牡丹，一朵朵在腳下徐徐盛放。

　　楚壁竹端坐在她面前，不疾不徐地端起了纏枝花紋的白瓷茶盞，靜待她的回答。

　　赫連靖琪捏緊了手絹，茫然掙扎。

　　或許只是數(shù)秒，或許有很長一瞬。赫連靖琪一分一分地抬起眼，對楚壁竹對視：“老夫人定然不知道我姓什么，若是知道我的姓氏，老夫人要么就會殺了我，要么就巴不得將我送得遠(yuǎn)遠(yuǎn)的，此生再不相見?！?p>　　楚壁竹一言不發(fā)地擱下茶盞，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半晌，最后不露半分聲色地道：“靖琪小姐既然來了，想來是做好了要告訴我的準(zhǔn)備。既然如此，靖琪小姐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p>　　那地毯上的牡丹盯的久了，漸漸地開始漂浮在半空，赫連靖琪緩緩地閉了眼，一字一頓地道：“我本姓赫連，我的全名叫赫連靖琪。北地的赫連靖風(fēng)便是我的親大哥?！?p>　　說出口的那一剎那，段旭磊的臉清晰到出現(xiàn)在了眼前，然后又飄忽遠(yuǎn)去，再不可見……

　　楚壁竹眼中的瞳孔驟然收縮，眼神一下子變得森冷銳利，她直直地逼視著赫連靖琪，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再說一遍?！?p>　　赫連靖琪迎向她的目光，無畏亦無懼：“老夫人，您沒有聽錯，我方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我今天跟老夫人坦然說出這件事情，只是希望老夫人能將我送回北地?！?p>　　楚壁竹的目光沉狠毒辣：“你可知我們段家跟你們赫連家之間的恩怨。”

　　赫連靖琪木然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知道。

　　但如果可以，她寧愿什么也不知道。

　　楚壁竹眸子幾乎要迸出火來了，喝道：“那你還敢來南部，來清德，來我們段家？！”

　　赫連靖琪搖著頭，低而微地道：“這并非我本意。我從來沒有想過來要你們南部，也沒有想過要來你們清德，更沒有想過要來你們府邸。我……我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楚壁竹想到老三最近的表現(xiàn)，心頓時如墜冰窖。

　　這小子怎么會不知道她是赫連家的人。當(dāng)日她就問過她的家世，他還一口回她，她大哥是開綢緞莊的。他竟然連她這個母親也敢騙！

　　楚壁竹冷冷打斷了赫連靖琪的話：“不用再多說了。來人，將她給我關(guān)起來。另外馬上把旭仁和旭磊給我找來?！?p>　　幾個侍從應(yīng)聲而入了。

　　赫連靖琪無奈地道：“老夫人。我若是怕您將我關(guān)起來或者怕您將我殺了，我定不會親自來告訴您這件事情。”

　　楚壁竹驀地冷靜了下來。

　　這個人她殺不得。一旦殺了，以老三的性子還不跟她鬧得天翻地覆。

　　再說了，殺了她，她大哥赫連靖風(fēng)能善罷甘休。

　　楚壁竹思慮良久，擺了擺手，示意侍從們退了出去。

　　“請老夫人高抬貴手送我離開！”

　　楚壁竹聞言，抬頭望向了她。

　　只見赫連靖琪低著頭，眉目間凄楚隱隱。

　　“其實(shí)我離開，對我們大家都好。老夫人您肯定是明白的?！?p>　　的確，她若不離開，老三也不放手，難道就讓兩人如此糾纏下去不成。

　　她若將她殺了，赫連靖風(fēng)就這一個親妹子，一得到消息，豈不正好給了赫連靖風(fēng)一個揮兵攻入南部的合理借口。

　　自赫連靖風(fēng)滅了西部和江南后，一直對南部形成圍攻之勢，以南部現(xiàn)在的實(shí)力，若是開戰(zhàn)，不正好如了赫連靖風(fēng)的心愿。

　　況且按老三這些日子的表現(xiàn)，府里哪個不曉得他對她是如珠如寶般供著的。甚至還瞞著自己和他大哥，怕是早已情根深重，難已自己了。若是將她殺了，老三恐怕要恨上自己這個娘。

　　自己向來疼愛這個么子，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愛上仇人之女……

　　老三一生下來，她便對他寄予厚望，從小便延請了各種家庭教師，每日的生活日程也是全按西歐貴族子弟的標(biāo)準(zhǔn)編排的。二十歲留洋回來后，便加入了督軍近衛(wèi)隊，以見習(xí)士官的身份，讓他參與部隊種種。后來老爺子為了磨練他，便將他送去了北地，一邊學(xué)習(xí)北地的東西，一邊負(fù)責(zé)北地的情報系統(tǒng)，收集各種情報。

　　可是萬萬沒想不到，他竟然會愛上北地赫連嘯的女兒。

　　半晌，楚壁竹終于冷冷地開了口：“好，我同意將你送回北地。但有一個條件，你要讓旭磊對你死心。你與他今生今世再不要有任何牽扯了?！?p>　　赫連靖琪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被時間定格了般。

　　廳里的窗靜影移，她似站成了一尊雕像。

　　良久，赫連靖琪才應(yīng)道：“老夫人放心，我會讓他對我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