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明著給我送手機，他在可憐我。
我埋著頭吃東西，我一個不挑食的人覺得市里的東西真的不好吃。
“我今天回去。”
來陌生的地方，見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已經(jīng)很出格了。
姜驚又一次被拒絕，他把手機裝起來，“那我送你?！?p> 同樣的路程，不一樣的收費。
外面果然不誠實，爸媽是對的。
昨天艷陽，今天陰雨，涼颼颼的。
吸進的冷空氣刺得鼻腔又癢又痛，我連打幾個噴嚏。
車站里的溫度和外面的一樣，還有煙味，我想吐。
姜驚買了一盒話梅糖和一瓶水，我接過糖，余光瞥見他依舊手里的袋子，覺得刺眼。
我想到收到任何人的任何禮物，任何人扔掉的，不要的東西。
但任何人不包括姜驚，我也有點自尊心需要維護。
我牙齒不好看，我甚至不敢在他面前笑，盡量低著頭，他就會看不見那些痣。
“謝謝?！?p> 旁邊的椅子擦不出灰塵和污垢，但肉眼可見的臟，他坐了下去。
黑白配色的沖鋒衣，寬寬的牛仔褲，干凈的鞋子。姜驚和這里格格不入，總有人回頭看他，打量他。
好看的人，氣質(zhì)出眾的人。
還有一個半小時才發(fā)車，我不想讓他在這里了。
“你回去吧?！?p> 明明空曠的地方，我的聲音卻被吞沒，他沒有聽見。
他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搗鼓什么，接收到我的目光，他甚至有些慌亂，把手機揣進兜里問我，“怎么了？”
與我有關(guān)嗎？
不能被我知道的。
“你會早戀嗎？”
我知道答案的，哪個答案我都不會想聽到的，真的討厭死這個擰巴的性格，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姜驚環(huán)抱雙手，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臂上，沒有節(jié)奏。我的方向，看得見他向下生長的睫毛，長長的。
微顫著，撩撥人的心緒。
我喜歡的聲音終于響起，我出選擇題，他不答題，反問我。
“宋歲歲，你覺得的早戀是什么樣子的，或者界限？”
“兩個人，在一起?！?p> 姜驚沉吟兩秒，又問：“我們現(xiàn)在算嗎？”
我搖頭。
“同桌坐在一起，算嗎？”
搖頭。
“和朋友一起打游戲，算嗎？”
搖頭。
“我剛才問的問題，你有沒有……心跳慢半拍……”他看著，注視我的眼睛，他想說什么？
我抓不到信息。
他似松了口氣，“什么都不懂，”又對我說：“別瞪著大眼睛看我，傻不愣登的?！?p> 哦。
我收回視線，塞了一顆話梅糖進嘴里，酸。
“你還想當(dāng)醫(yī)生嗎？”
姜驚沒說話，我以為他在玩手機，歪過頭看他。
他眉梢掛喜，好像在他意料之外，“想啊。原來你還記得?！?p> 獨特的人，總是讓人印象深刻。
他變了，以前從來不說我傻的。
“我確實不聰明，但不是記性差?！?p> 姜驚又笑了，“你到底幾歲啊？”
“十五?！焙臀?guī)讱q有什么關(guān)系？
他說：沒關(guān)系，什么也不懂挺好的。
什么意思，是他說的哪句話，我沒懂嗎？
“你身邊有人早戀？”
他怎么知道？
“你都寫在臉上了?！?p> 我藏不住事。
“宋歲歲，”確定目光對視，他才比了一個手勢，食指和拇指比一截距離，“你別總低著頭，你現(xiàn)在就這么小一點?！?p> 我不好看。
我不想再抬著頭，被人指著鼻子說丑。
默不作聲是最好的拒絕。
他應(yīng)該看出什么了，“之后還會來市里嗎？”
緊抓著盒子，我設(shè)想無數(shù)種可能，“不知道?！?p> “如果你不來，我們還會有聯(lián)系嗎？”
不會，因為我沒有手機。因為一些理由，我拒絕他的施舍。
同樣的，就算我再次來到市里，去到他的學(xué)校門口，也不一定遇見。
我費盡心思想逃離家，才發(fā)現(xiàn)虛假得到的自由讓我惴惴不安。
我想回家。
遇見不安又躲回雞媽媽翅膀下的雞仔。
而且，人不可能每次運氣都那么好。不能沒有聯(lián)系，靠緣分次次遇見，有些人，見過一面就已經(jīng)蹉跎了上輩子的五百年。
“我?guī)Я斯P?！?p> 你可以寫下你的號碼。
姜驚大概氣得沒脾氣了，“宋歲歲，你就是塊木頭?！?p> 我是人。
他接過筆，“寫在哪？”
我沒帶紙，攤開手心，覺得手心會出汗模糊字跡，又翻過手背對著他。
手在空中有些晃，姜驚一只手寫號碼，一只手扶著我的手。
“別動。”
我盡量不動，假裝不癢。
他蓋上筆，沒打算給我。
“十五歲上高一很厲害了，身邊的人早熟也不要害怕，你還小。如果別人因為你的單純欺負你，那是他們不對，他們不敢欺負和他們能力相當(dāng)?shù)?。?p> “一個人對你是惡作劇，兩個人也是惡作劇，如果一群人抱團惡作劇，那就是霸凌?！?p> “不要和他們起沖突，不是你有錯。是避免更多麻煩，總有人勢力，見你身邊沒有人，會變本加厲的欺負你?！?p> “遇見刁難，你冷著臉別把眼睛睜太大，回他們一句‘管你屁事’?！?p> 他也會說這種話。
“記住了嗎？”
他怎么知道，知道我的處境。
我不喜歡姜驚，他知道的太多了。
快發(fā)車了。
司機用方言喊人上車。
我不會道別，磨蹭開口：“我的筆?！?p> “下次見面，再還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