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選擇

　　她來到商場樓層的邊緣，望著遠處樓房的虛影，對兩人道：“你看。遠處那些房子，全是假的?！?p>　　余夢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視線的方向，慢慢失落的蹲坐在地上。

　　“我去帶張三過來。你們先在這里看會兒夕陽?！彼D過身往回走去，路過有些發(fā)懵還沒反應過來的梁晝，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曲溪回到商場的衛(wèi)生間，推開門板，就看到張三有些擔憂的在門口等著。

　　張三看著她身后空蕩蕩的隔間，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曲溪在站在門口，等著他進來，卻看到他有幾分猶豫，遲遲未動。兩人對上目光，他好像有什么想說的。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來。

　　等著門板關上，兩人待在封閉的空間里。

　　他忽然說道：“我想結束這一切。”

　　曲溪抬頭看著他的眼，他眼中的絕望表現(xiàn)的很平靜，仿佛只是一條路走到了盡頭。

　　“每個人最后都會死，對吧?！?p>　　“我是說無論死于意外，還是還是到了垂暮之年，都會死吧?！?p>　　“但我不想被困在這里?！彼麖亩道锩鰺焷?，叼在嘴里，手里打出火來，頭湊過去把煙點燃。

　　他嘴里緩緩吐出煙圈，隨著他的出氣，人仿佛也漸漸老了。

　　曲溪沉默著，在這狹窄窒息的環(huán)境里，她許久后才說道：“我只能告訴你，那里不是出路，回不了家?！?p>　　張三抽著煙，眼睛好像被煙霧籠罩，變得迷離，認不清方向，只不斷的抽著煙不說話。

　　曲溪抬腳踹了兩下門板，用力把門踹開。

　　一縷落日的霞光照進來，照在張三的滄桑、布滿胡渣的臉上。

　　他看著陽光、空氣、野草、廢墟，眼睛仿佛被光芒刺痛，一行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曲溪走出隔間，現(xiàn)在陽光下看著他。

　　陽光下她黑發(fā)黑瞳，有些蒼白的臉躲在陰影下，黑色長發(fā)被陽光照出溫暖的金色，纖細高挑的身影像什么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人。

　　張三看著她，呆了片刻，立即回過神來，擦去眼角的淚，強行解釋道：“這里陽光太刺眼了?！?p>　　“你真的不考慮留下嗎？”曲溪站在虛幻的陽光下，最后一次問他。

　　他閉著眼搖了搖頭，低聲道：“這里太假。這些都不是真的?！闭f罷朝著余夢兩人走了過去。

　　曲溪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問著自己，那什么是真的？

　　她跟上張三的腳步，兩人順著崎嶇不平的水泥塊，踩著沙石野草，往商場邊緣走去。

　　在太陽落下的方向，余夢和梁晝一個坐著一個蹲著在樓層邊緣，沐浴在暖和的橘色陽光里，像兩尊不會動的石像。

　　“你們在做什么?！睆埲叩剿齻兩砗?，順著她們的目光天邊的看向太陽，問道。

　　“曬太陽?！庇鄩袈朴频恼f道，眼睛在陽光下變得朦朧，好像在夕陽里沉浸其中。

　　張三盯著那太陽，有些干澀的唇瓣開開合合，最后又緊抿在一起，話堵在喉嚨里始終說不出來。

　　“我……”

　　他剛開口，可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別的，“這里還不錯吧?！?p>　　余夢輕輕點了點頭。

　　“我覺得我該離開了。我不能一直待在這，總要有個結束?！彼韲颠煅手f道，每個字幾乎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他承認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本來已經決定要帶著剩下的人，想盡辦法逃出去，可當他看到他們一個個死去，他想結束了。

　　那門后的黑暗是他最好的歸宿。幸運的話，他就能回去，不幸的話，也可以結束這一切痛苦。

　　余夢看著夕陽，輕輕點頭。

　　“我如果出去了，一定來救你?！彼麍远ǖ姆路鹨活w被焊死的釘子，嘴里卻說著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諾言。

　　那扇鐵門外，空氣一如往常安靜。

　　幾人又回到了這里，但不約而同的沒有開口。

　　眼前敞開的鐵門，在不同的人眼里有著不同的感覺。這黑暗就是終點，是一切痛苦的盡頭，可也有人覺得，這黑暗像臺粉碎機，一切在其中都化為虛無。

　　曲溪看著這扇門。

　　她想回家，即便她從來沒有家，即便是父母在世的時候，她只是麻木的活著，而父母相繼死后，她連最后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了。

　　或許曾經她可以選擇無視，就那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麻木的享受著僅有的一點可憐的父愛。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個瞎子，也不會自戳雙目。

　　可她仍然想有個家，她仍然想回家，但這門口并不是回家的路，只是在無法承受痛苦下，選擇麻痹和結束自己的一種方式。

　　張三從自己身上脫下外套，抬起手，輕輕的搭在余夢的背后，將她單薄的身形罩住。

　　不知何時，余夢已經變得佝僂著背，好像無力、虛弱的樣子，仿佛有千斤的重力壓在她肩上，就連臉色也變得慘淡。

　　“保護好自己?！睆埲p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用力的把她摟在懷里，給了最后一個擁抱。

　　余夢聲音輕飄飄的答了聲“好”，就像從天外飄來的。

　　“你不能再殺人。”他又轉頭對著曲溪，一臉的嚴肅，告誡道。

　　曲溪一陣正經的答道：“可以?！?p>　　“她倆以后有我。你可以放心走了?！彼绱苏f道。

　　手伸進背包里，摸出那漆黑冰冷的家伙，她把手槍拿在手里，槍口不經意的瞄準張三。

　　張三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汗毛立即就炸了起來，背后陰冷，看著對準自己的黑色槍口，額頭上仿佛都滲出了冷汗，想走入黑暗的心緒，在這一刻都快斷了。

　　“有這東西在，你大可以放心。”曲溪檢查了一番手槍，然后光明正大的別在腰間，“我只是給你們交個底?！?p>　　這三人里，除了余夢，其他兩人都不由得渾身緊繃，只有她輕輕的握住了張三的手，肯定的說道：“她不會殺我。她也不會傷害梁晝。”

　　最后，張三還是背上背包，在和幾人的依依惜別后，踏入了黑暗。

　　余夢看著他走進門內，黑暗立即向他襲來，將他籠罩，可他步伐依舊堅定，向前走著，身上好像有瑩瑩微光，照著前路。

　　張三在黑暗混沌里，不斷的往前走，沒有半分猶豫。

　　余夢的目光緊緊跟隨在他身上，眼淚填滿了眼眶，卻看到他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向她揮了揮手。

　　她急忙也輕輕擺擺手，怕再沒機會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