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認罪
魏樂謙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手串:“認罪?認什么罪?”
“通敵叛國、貪污受賄、結黨營私、草菅人命?!蓖裘曷唤?jīng)心地看了魏樂謙一眼,“府判大人,這些罪名隨便一條可都是夠株連九族的?!?p> 夏日天氣多變,方才的萬里晴空此刻已是烏云密布。海風裹挾著潮熱吹進堂內(nèi),卻讓魏樂謙的背后泛起絲絲涼意。
這些人究竟是什么來頭?
“本官有罪,自然會有都察院的官員來審理,再怎么也輪不到你們這些身份不明的人在這里危言聳聽?!?p> “是不是危言聳聽,府判大人心里最清楚?!蓖裘曛钢砼缘男P,“你是自己說,還是讓他替你說?”
見魏樂謙遲遲不語,汪茂年又道:“既然府判大人不善言辭,那就只能勞煩這位小兄弟給講講了?!?p> 小廝說:“有一日府判大人來同盈樓用膳后賞了小的許多銀兩,他說別的事不用小的做,只需要在每日打烊后給敲門的人開門就行了?!?p> “后來小的才知道,每晚來到同盈樓的竟是倭寇,除此之外還有府判大人指使官兵扮成的假倭,他們搶劫來此處歇腳的商人的錢財后殺人拋尸。小的本不想再幫他們害人,但小的還有一個重病的弟弟。府判大人威脅小的說,若是小的不做,他就斷了弟弟的用藥讓弟弟等死。為了救弟弟,小的只能照做。”
屋外狂風大作,烏云翻涌,雷聲由遠及近震耳欲聾,大雨遲遲不肯落下。
眼看事情瞞不住了,魏樂謙也不再辯駁什么了。他手持佛珠卻難掩心中的殺意——
只要這些人死了,那他做過罪孽就不會再被其他人所知曉。
決定動手后他收起手串,拿起桌上茶盞猛地砸向地面。數(shù)十名府兵聞聲而出,將賀標等人團團圍住。
“殺?!?p> 說這時遲那時快,賀標一腳踹向離他最近的府兵的胸口,趁著府兵倒地的空檔一個箭步?jīng)_到魏樂謙身旁,抽出腰間的佩劍。
“都不許動!”
擒賊先擒王,這是賀標第一次隨天臨帝征戰(zhàn)時學到的。
兩軍開戰(zhàn),天臨帝騎馬帶陣沖鋒在最前面。一陣銀光閃過后,敵軍將領頭顱落地,敵軍軍心潰散,不戰(zhàn)而勝。
這一戰(zhàn)中,天臨帝破陣殺敵的雄姿在賀標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同時給前朝廷帶來了不小的震撼。后來這一戰(zhàn)也被說書人改編成了話本,所有聽過故事的孩童無一不想成為天臨帝這樣的大英雄。
魏樂謙沒想到賀標會直接沖著他來,等反應過來時,賀標的劍已經(jīng)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想做什么?”他半張著嘴,聲音顫抖得厲害,“本……本府判可是朝廷命官,你殺了我,就不怕圣上怪罪嗎?”
劍面倒映出賀標狹長的眼眸:“原不想與府判兵戎相見,結果還是走到了現(xiàn)在這一步。讓他們都退下,我饒你不死?!?p> “都……都退下。”
隨著魏樂謙的一聲令下,府兵悉數(shù)退去,堂中重新恢復了平靜。
賀標收起佩劍,從袖中拿出圣旨:“府判大人現(xiàn)在能說了嗎?”
魏樂謙是見過天臨帝的,所以在看到圣旨的那一刻他終于明白,初見賀標時那種熟悉的感覺究竟由何而來。
大炎剛建國時天臨帝曾到松江府巡視,陪在他身邊的只有賀標一人。但那時賀標只有十幾歲,容貌和現(xiàn)在有很大不同。
“臣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太子殿下來此,讓殿下受驚,臣罪該萬死?!蔽簶分t癱坐在地,不住地朝著賀標磕頭,很快頭上就滲出了絲絲血痕。
同時他心里很是懊悔,早知道賀標會來,那昨晚他說什么也不會派人夜襲同盈樓,更不會在事情敗露后想出殺人滅口這么蠢的主意。
“你確實萬死,但不是因為這個?!辟R標收起圣旨,質(zhì)問說,“方才那小廝說的都是真的嗎?”
魏樂謙點頭道:“是?!?p> 一股怒氣沖上了賀標的心頭。魏樂謙身為地方官員,不但沒有保護一方平安,還同倭寇勾結加害當?shù)氐陌傩眨顾麄兿萦谒罨馃嶂?。如此作為,怎擔得起“父母官”這三個字?
想到那些死于非命的商人和當?shù)氐陌傩?,賀標恨不得現(xiàn)在就給魏樂謙一個了斷,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閃電劃破陰沉昏暗的天空,沉悶多時的松江府終于迎來了一場大雨。
大雨連綿多日,道路泥濘不堪不宜出行,賀標他們只能在松江再多停留一陣子。
這段日子里賀標也沒閑著,他一直在找有關賑災銀子的線索。
他讓人找出了魏樂謙自上任以來的所有卷宗。
所謂卷宗,就是官員的工作記錄。有些官員做事認真嚴謹且詳略得當,只記錄一些比較重要的大事件,查閱起來十分地方便;有些府判做事偷懶懈怠,連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都會寫上去湊數(shù)。
顯而易見,魏樂謙是后者。
魏樂謙的這些卷宗字跡潦草不說,就連記載的內(nèi)容也十分的無厘頭。
天臨七年二月,王家茶葉店的小兒子來告狀,說自家的茶葉被楊二給偷了。
天臨七年三月審問了楊二,他并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他說,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天臨七年四月,茶葉被偷案有了結果。王家小兒子私下找人把楊二給打了,說這樣就算兩清了。這時家中也傳來喜訊,說妾室又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本府判可真是老當益壯啊。
這種事就不要記在卷宗上了好吧!
幾個時辰下來,賀標理順了松江各家各戶之間的關系,卻沒能找到賑災銀子的去處。
汪茂年從外面回來時,賀標仍在和那些卷宗較勁。
“你就是把它看出花來也變不出銀子。”他端起茶盞猛灌一口,“那個小廝你打算怎么處置?”
賀標放下卷宗說:“雖是從犯,但念在是被脅迫的份上,可以從輕處理。他弟弟的病怎么樣?”
“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憑我的醫(yī)術只能讓他再多活幾年,卻治不了根本?!蓖裘陣@氣道,“如果我?guī)煾冈谶@的話……算了,不說了。”
身為醫(yī)者卻不能救人性命,對于醫(yī)者來說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了,更何況汪茂年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一次。
見汪茂年又想到以前的傷心事,賀標心里很是過意不去,忙岔開話題道:“別想太多,你已經(jīng)盡力了。正巧這幾日雨停了,公務也都處理的差不多了,咱們收拾收拾回上元吧?!?p> “也好,過些日子就是中秋了,早些回去省著被那些迂腐頑固的大臣參你一本?!?p>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誰都沒注意到屋外何時多了一道瘦瘦高高的人影。
海不刀
魏樂謙:在做官和做人中選擇了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