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世
謝意婉壓制著怒火,琢磨著該怎么開口要下流光衣。
可還沒等她想好,林梔予便怯怯低下頭,“二姐姐莫要生氣,該是我想岔了,這流光衣怎么可能是姐姐給自己挑選的呢?”
“今早在太祖母那,二姐姐告訴我身上這打扮太過素凈,不適合我,這才要帶我去羽衣坊挑些衣裳?!?p> “這流光衣確實(shí)比我身上這件出彩千百倍,考慮到我前段時(shí)間遭難重病,身子骨弱,二姐姐還特意命人改得寬松了些,方便叫我在里面添加里襯保暖,細(xì)節(jié)之處寸寸精到?!?p> “二姐姐這般體貼關(guān)懷,我竟以小人之心揣度二姐姐的心思……實(shí)在是不該!”
這番說辭聽得謝意婉瞠目結(jié)舌,一臉精彩紛呈尤其難看。
林梔予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一口咬死流光衣是自己的?!
如若她承認(rèn)是她想要,便是她口中的小人了?!
還什么為了她林梔予考量,她是為了她自己,那流光衣是她的!
一想到自己付出的努力平白讓林梔予占了去,謝意婉便再也無法忍受。
她要搶回來!
算上之前的鐲子,短短幾日,這已經(jīng)是她第二次在林梔予身上栽跟頭了!
可就在謝意婉要開口時(shí),身后突然傳來了宋氏笑吟吟的責(zé)怪聲。
“什么該不該的,那衣裳就是你二姐姐為你挑選的?!?p> 林梔予聞聲回頭,忙行禮,“二嬸嬸?!?p> 宋氏笑容和善,將林梔予攙扶起來,“莫要多想些有的沒的,梔予你容貌生得艷麗,不似你二姐姐寡淡沉悶,合該穿些亮色衣裳,方能凸顯長處?!?p> “那流光衣與你二姐姐不相稱,想必梔予你也看出來了?!?p> 謝意婉聽完這話急了,“娘!”
宋氏一個(gè)眼刀剜向謝意婉,眼神銳利。
閉嘴!
謝意婉脊背一僵,不敢違抗,只得憋著氣,時(shí)不時(shí)悄悄瞪林梔予一眼,恨不得將流光衣奪到自己手中。
林梔予看著宋氏,似信非信。
“可是二嬸嬸……二姐姐她好像不高興,是不是我剛才胡思亂想,惹她生氣了……”
林梔予咬著唇,欲言又止。
宋氏嘆了口氣,“梔予,你和阿婉從小一起長大,雖說一個(gè)出身大房,一個(gè)出身二房,可大房二房自來是一體,哪怕不同姓,也始終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p> “阿婉自小便處處為你著想,她把你當(dāng)親妹妹,你剛才那般揣測她,傷了她的心啊?!?p> “以后萬不能再這般想了,阿婉傷心事小,姐妹之間不計(jì)較這些,可若被有心人聽見,生了壞心利用了去,豈非傷了你姐妹之間的感情?”
說話間,眼神朝一旁的蘭生飄去,意有所指。
蘭生呼吸一緊,正要辯解,卻見她家小姐低垂著腦袋,乖巧小兔般將宋氏的暗示無視了個(gè)徹底。
只訥訥點(diǎn)頭,“是梔予的不是?!?p> 蘭生一瞬間明白了什么,裝聾低頭,憋住笑。
宋氏見這主仆二人油鹽不進(jìn)沒一個(gè)聽懂她的話,一時(shí)間有種拳頭捶在棉花上的感覺,氣悶說不出話,又在林梔予投來小心翼翼的詢問目光時(shí),恢復(fù)了滿臉慈善。
笑得可真難看。
林梔予走到謝意婉面前,烏黑的眸子里滿含歉疚,淡淡水光格外惹人憐惜,“二姐姐,妹妹向你道歉,妹妹保證,日后斷不會(huì)如此了,二姐姐大人大量,便原諒妹妹這一回吧?!?p> 謝意婉不想應(yīng)答,滿心只想將被林梔予握住的手抽出來。
可在宋氏的目光警告催促下,又不得不握住林梔予的手。
“梔予妹妹能明白姐姐的心意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p> 林梔予喜笑顏開,抹去眼淚,“二姐姐果然是待我最好的人!”
……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氏斥退左右侍從,留下謝意婉一人,冷下了臉。
“你方才是要做什么?!若我不來,你可是要上前搶奪?!”
“就為了一件衣裳,你便忍不了了嗎!”
謝意婉心中憤憤不平,“娘,林梔予她是故意的!她一開始就沒想把那些東西給我,她還設(shè)計(jì)我掏了銀子!”
宋氏氣悶,“便是故意的又如何?!她不想給你,你可以拱手相讓,也可以迂回智取,路有很多條,唯一不能走的便是硬搶!”
“你莫要以為沈辭雪是好欺負(fù)的,泥人也有三分氣性,林梔予便是她的逆鱗!”
“我與你爹隱忍謀劃多年,好不容易才使得二房有了如今的基業(yè),你現(xiàn)下盲目沖動(dòng),是想把這一切都?xì)Я藛幔 ?p> 宋氏厲聲呵斥,謝意婉嚇了一跳,“娘,我沒有!”
宋氏恨鐵不成鋼,“你沒有?若和林梔予撕破了臉,你別想再像今日這般靠近她,莫說那門婚事與你再無緣分,今后的好日子也會(huì)化為泡影!”
一聽說裴仕之將和自己無緣,謝意婉如同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怒意散了大半,后怕隨之而來。
她慌忙扯住宋氏的袖口,“娘,林梔予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從前她沒這么聰明的,她什么都聽我的,從不會(huì)和我爭搶,可今日她卻堵的我無話可說!”
“她好似一早便知我要說什么,早算好了,她背后……莫非有人指點(diǎn)???難道有人察覺到了我們的目的!”
宋氏閉了閉眼,林梔予的不對勁,她也察覺到了。
“還有林梔予被救回來那日,她竟敢開口要我的鐲子!直勾勾盯著等我取下來給她,那眼神……娘,那日我手都紅了,若非我隨機(jī)應(yīng)變演了出戲,世子送我的鐲子如今就該戴在她手上了!”
這事宋氏知曉,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除夕夜大小鐲子一事。
謝意婉見母親沉著臉不說話,猜測道:“是不是倚香園那個(gè)姓蕭的!他或許根本不是什么外地來的舉子,是沈氏安排給林梔予的護(hù)衛(wèi)!”
“不可能?!彼问戏穸?。
若蕭玹是沈氏安排的,林梔予被綁失蹤那幾日,沈氏不該是那樣的反應(yīng),而且聽說沈氏這兩天正在安排酬謝蕭玹,不日便會(huì)將人送走。
若人是沈氏的,必定會(huì)借此機(jī)會(huì)將人留下重用。
謝意婉慌亂不已,“那是誰?難道是潤書那死奴婢,還是那人?他們難道反水倒戈了?!”
答案在宋氏心中依然是否定的,林梔予被綁沈辭雪確實(shí)不知,如此便是錯(cuò)事已成,將一切說出來?除非那二人不想活了!
“是否知道了什么,還待探查,這件事你無需插手,你只記住了,無論你懷疑什么、聽說了什么,都不可將所思所想表現(xiàn)出來,以免打草驚蛇!”
謝意婉不安點(diǎn)頭。
宋氏又道:“流光衣莫要再想了,娘從私庫里給你支些銀子,你再去一趟羽衣坊,盡快置辦一身行頭,初六那日,你定要把裴世子哄好!裴世子的心是你當(dāng)下唯一的籌碼。”
謝意婉心有不甘,“我知道了。”
*
林梔予意識到,這時(shí)候的自己身子確實(shí)比常人差許多,尤其年前遭劫昏迷后,咳嗽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喝了許多藥都不甚有用。
沒興致細(xì)看買來的物件,墊了兩口栗子糕,稍作洗漱,林梔予上了榻。
可入睡后,夢里卻不安穩(wěn)。
意識又回到了前世的過往中。
那同樣是一日午后,身上的活人蠱忽然毫無征兆發(fā)作。
在那之前,她被蕭玹攏抱在懷中。
略帶薄繭的手指在她瘦削的脊背上流連,引得她輕顫。
蕭玹悶笑著,下巴時(shí)不時(shí)輕蹭她的臉頰,另一只手把玩著她的長發(fā)。
蕭玹笑聲低沉悅耳,圈著她纖細(xì)的腰,不多時(shí),道:“最近又瘦了許多,莫非又挑食沒有好好用膳?”
林梔予一僵,被蠱毒折磨了快四個(gè)年頭,她早已不似當(dāng)初膚如凝脂、紅唇瀲滟,如今的她消瘦、病弱,像一把枯柴。
她忽而極為自卑,不敢看他,嗓音低弱沉悶,“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好看?!?p> 蕭玹凝視著她,不答,旋即落下的吻告訴了他的答案。
就在她雙臂環(huán)上他的脖頸,眼神趨漸迷離的時(shí)候,一股尖銳的劇痛襲上了心臟,繼而遍傳全身。
痛意來勢洶洶,剎那間就讓她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凈,面色慘白如紙。
蕭玹察覺有異,登時(shí)停下一切動(dòng)作,“阿予!”
“蕭玹……它、它又來了!”
她捂住心口,疼得蜷縮起身子。
蕭玹用力抱住她,熟練地點(diǎn)下幾處大穴,渾厚的內(nèi)力隨之輸入她筋脈,溫暖有力,可對于排山倒海般襲來的劇痛卻杯水車薪。
“莫怕,我在?!彼槐楸榘矒?,親吻著她的鬢角。
眼底不知何時(shí)蓄積出了淚水,林梔予甚至嘗到了血腥味,“距離上次……還不到半個(gè)月,為何,又提前了?”
蕭玹似是也不知緣由,只安撫她別怕。
她怎么可能不怕!
“我不想死?!睗L燙的淚珠一串串滑落,“蕭玹,我不想死……”
“我不會(huì)讓你死?!?p> “上次你也這么說,可你給我的藥并不管用!”
“江崇安究竟何時(shí)能找來解藥,蕭玹,我疼,我快撐不下去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渾身上下,寸寸肌膚仿佛同時(shí)被凌遲著,林梔予體會(huì)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絕望如揮之不去的陰云籠罩在頭頂。
如果余生都要被這痛苦折磨,她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解脫。
“蕭玹你殺了我吧,我好疼……”
“你殺了我好不好,死了就不會(huì)疼了,我求你……”
哀求的話,被迫堵在喉嚨里。
他吻住她的唇,重重吞下她的嗚咽。
“我不想再聽到這種話!阿予你信我,崇安就快回來了,你再等等,為了我再堅(jiān)持一下,半個(gè)月,最多半個(gè)月!”
他的保證給了她希望。
她那時(shí)愛極了他,哪知道他囚禁著阿姐,正在籌備封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