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十四
引子
在通往長安的驛路上，忽地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聲聲扣人心弦.但見驛路上卷起漫天風塵.路人無不側(cè)目.唯恐一個避之不及，便就遭魚池之殃.
但見先前一人，身著黑色短勁衣衫.左肩陔然插著一只燕形鋼鏢.黑血涔涔下流.令人觸目驚心.十丈以后，緊跟著十余騎江湖客.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丑或俊，形態(tài)不一.領(lǐng)先一人，方臉俊眉，白凈皮膚，鮮衣怒馬，威風凜然.
“十丈....八丈.....七丈.....五丈......“雙方距離越追越近.驀地，黑色勁裝漢子一帶韁繩沖向驛道右首莽莽荒山中.方臉少年一擺手，十余驃騎漢子立即一帶韁繩.只聽少年道:“下馬搜“十余騎漢子拱手應(yīng)聲道:“是，少主“
山勢不高，也不險，但這一山連著一山.延綿千里.在這樣的大山里覓尋一個人，不異于大海撈針.但聞楓葉摩擦聲.空山寂寂不見人.眾漢分散開來.生怕被人偷襲，彼此遙相呼應(yīng):“顧二哥，有蹤跡沒““還沒.操他娘的，不把這龜孫子揪出來，咱絕勢不罷休.“只要把<<陰陽九轉(zhuǎn)神功>>搜出來，下半輩子就是咱哥們威風的時候了.“說到得意處不禁哈哈大笑.眾漢遙相呼應(yīng).籟籟震得葉落不知幾許.
那方臉少年獨自一人離群索覓，行至東首山頭，仍就一無所獲.正待向右首山頭覓去.驀地，只見那黑衣勁裝漢子以雷霆萬均之勢向方臉少年劈去.口中兀自大叫道:“老子陽春跟你們這幫猴崽子拚了.“方臉少年悚然一驚，忙使出移花接木把陽春手鋼刀引向旁邊一棵楓樹.堪堪避開寶刀.但聽“喀“的一聲巨響，楓樹應(yīng)聲而倒.飛揚起陳陣木屑.濺在方臉少年臉上.陽春仰天大叫道:“揚云小子找死.“一招“藍田斷玉“向揚云腰際砍到.楊云駭然飄身急退數(shù)丈.那鋼刀不知砍到什么事物，揚云驚叫一聲，昏嚇過去.陽春正待了結(jié)他的性命，卻見那些漢子聞聲而至.忖道:“彼眾我寡，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想到做到.身形暴退，飄身遠逸.幾個起縱之間了無蹤跡.
陽春迷迷糊糊之間不知行了多少里路.此時鏢毒發(fā)作.但覺翻騰不至.痛急之下，竟昏絕過去
朦朧之中，陽春覺得有人在給自己喂水.知有人在救自己.勉力睜開虎睛.那熟悉的目光，不正是自己的結(jié)義兄弟慕秋嗎.慕秋見陽春好轉(zhuǎn)，喜極而泣道:“好大哥，小弟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天可憐見.....“
陽春叱道:“不許哭.“慕容秋生平最敬畏這位大哥，聞言果然止泣.陽春又緩緩道:“秋弟，我自知大限將到，你我結(jié)義一場.遇兄有兩件事要求你，不知賢弟能否辦到.‘
慕容秋忙道:“大哥快說.別說二件，就是十件百件，兄弟也都依你.“
陽春又道:“愚兄膝下僅有天兒這一點血脈，你如幫我我把他撫肓成人，把<<陰陽九轉(zhuǎn)神功>>傳與天兒，愚兄心中感激不盡.“
慕容秋道:“春秋二義，名揚江湖.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好!這第二件事，愚兄我累次犯案，你取我首級，交與官府，謀個差事，以避亂武林.“
慕容秋立時惶恐不安道:‘大哥，這不是陷小弟于不義嗎?小弟再大膽僭妄，也不敢做下這等有干天和之事.“
陽春怒叱道:“愚兄身奇毒，去日無多，只怕片刻就要榮登鬼獄.然則江湖紛攏不休，賢弟何以自立，何以護犢“慕容秋含淚應(yīng)允.
陽春伸出顫抖的左手伸衣去取<<陰陽九轉(zhuǎn)神功>>忽然，陽春臉色愈見蒼白.也不知從那里的力量，一把推翻慕容秋，雙手在全身上下摸索.慕容秋見狀，心知必是失了<<陰陽九轉(zhuǎn)神功>.因而勸道:“兄長休慌，大心寶物，有德者居之.冥冥中自有天意，否則懷壁其罪.兄長為此物險此送了性命，此物不要也罷.“陽春但覺滿腔抱復(fù)全化為煙灰飛燼，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仰天一笑淚光寒.迅急撥出肩上燕形飛刀向胸口刺去.這一下變生肘腋，慕容秋想要制止已是不及.忖道:“陽大哥，你盡管去吧!撫肓天兒，就是我的責任.但教慕容有一口氣在，決不叫人欺負了他.‘
一，寂寞香家空悲切長使英雄淚滿襟
長安京兆伊府的老爺姓吉，名時雨，字思之.只有一女承歡膝下，幼起配婚于河南故人揚顯忠之子揚云為妻.雙方已互交定，聘.只待時候一到，就行大禮.
這天晨曦初露，吉老爺照例起來練了一趟太極拳，徑自到后廳去用香茗.忽門下來報親家老爺貴體笠臨.急忙整衣蕭容，迎至前院影壁石間.
但見這楊老爺瘦中身材，一襲青袍加身，指節(jié)突出，一望而知是練鷹爪功的高手.此際沉著個臉，拉得有馬臉長，悶不作聲.
吉時雨大感詫異，自己這位拜弟性格爽朗，往昔快人快語，不及迎至，已聞其妙語如珠.今日似有不妙之事.
當下不及細問，忙躬身請入書房，屏退左右，這才小心翼翼道:“兄弟此來，可有要事相商否“
楊顯忠長嘆一聲，道:“大哥，小弟對不起你啊!“
吉時雨一驚，道:“賢弟何出此言.“
楊顯忠一時老淚縱橫，道:“都怪我一時糊涂，日前聞春秋時，歐冶子所著曠古奇書<<陰陽九轉(zhuǎn)神功>>重現(xiàn)江湖，命小遁跡江湖，飼機索之.前日果得此書，可恨那賊子恁地可惡，竟......“說至此竟不忍再敘.‘
吉時雨道:“竟怎么了，賢弟可要如實相告.“
楊顯忠一拍左大腿，垂首道:“那賊子竟刀宮小兒，以至我楊某絕子絕孫.如今空有此書又有何用.“話及傷心處，幾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吉時雨不啻如聞晴天霹靂.暗道:“我可憐的女兒，怎地恁般薄命.這可叫我怎生是好.“
此時，楊顯忠又緩緩道:“尊長令媛溫慧賢良，品貌端莊，世所少有.又是崆峒七真之一.姣潔如皓月之光.犬子殘軀破體，恐辱賢侄女千金之體，依小弟之見，這婚事......就罷了吧!“
吉時雨此時已拿定主意，怫然道:“賢弟何出此言，豈不把愚兄瞧扁了去.云兒若好好的，你要作罷，也就算了.如今萬萬行不通.你我兩家已然結(jié)為秦晉之好，麗雅就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萬望賢弟勿多疑，“楊顯忠還待分說.吉時雨又道:“倘你我易地而處，若小女有暗疾，想必賢弟也不會遺棄小女如敝履吧?“
楊顯忠心知兄長是給他臉上貼金.倘若真如此，自己是否有此庸容大量，卻不得而知.心中好生感激，便道:“兄長一番美意，小弟心領(lǐng)了，但事關(guān)兒女終身大事，兄長還是問問侄女的好.兄長須不得用強，勉得他日生出諸多事端.小弟回去靜候佳音便了.‘
吉時雨一想，倘若女兒哽是不從，自己也無可奈何。這弓不可拉得太滿。遂應(yīng)充，當下楊顯忠也無心用飯，告辭而歸。
吉時雨送客至大門后，復(fù)又返回書房?？人砸宦暤溃骸胞愌?，出來吧?！钡娖溜L后一翠衣少女，緩緩而來。明蛑皓齒。，光艷照人。令人神志為之一清。吉麗雅扭動腰身，但聞環(huán)佩叮咚之聲。間合竟似含有樂理。令人如聞仙樂。吉麗雅走至爹面前，垂首撫弄發(fā)辨。
吉時雨呷了一口茶，道：“我兒此次下山，也是適逢其巧。我和你楊伯伯的話，，你也都有聽到了，不知我兒有何想法?！?p> 吉麗雅一甩秀發(fā)，但聞環(huán)佩之聲。響聲過后，才柔聲道：“女兒雖是武林中人，卻生于官家，雖較尋常官家小姐不同，這三四德，卻還懂得，但憑爹爹做主就了，決不會讓爹為難的了?！?p> 吉時雨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當下拉了女兒手非是爹狠心。爹又何嘗不痛惜你。但......爹與你楊伯伯有同門之誼，同為鷹爪王門下，相交莫逆.此刻怎好落井下石.想及女兒命運如此厄重重，言下也不勝唏噓.幾要悔婚，但道義與親情兩相橫量，思緒萬千，到底道義占了上風.終末能出言作罷.
吉麗雅此次回府，并非藝成下山，行道江湖.乃是奉師命省親.三白后，自有家人備馬配鞍，打點行具.父女二人娓娓話別.
日中時，吉麗雅進一小鎮(zhèn)，名叫“龍鳳鎮(zhèn)“不過百十來戶，千余口人.因其地處要塞.商肆云集.倒頗為熱鬧.吉麗雅縱身下馬，牽韁而行.須臾，至一酒肆.此肆叫仙客來，氣勢宏大，雄據(jù)全鎮(zhèn)之首.吉麗雅把馬交給店小二道:“給喂上好飼料.，回頭算總帳.“小二唯唯稱諾.
仙客來樓上食客但聞環(huán)佩叮咚之聲，有如聆泉水潺潺而流.隨聲緩緩走入一綠衣少女.頭飾全無，一張吹彈得破的臉上明艷昭人.眾食客一時驚呆.均各想道:“不知是誰家千金小姐，如此艷麗異常.當父母的，卻怎生放心得下這樣一個柔美的女孩獨自出來.
吉麗雅揀了一臨窗位子坐下.意欲憑欄倚眺.把酒臨風.早有小二等候一旁.吉麗雅也不看食譜，信口點了香茗全鱸魚.又叫了一碗米飯.正點完菜，忽聽樓下響聲大作，但見四個灰衣壯漢簇著一位頭戴文士巾的白衣少年行將來.這少年虎目生威，灑脫不凡。眾人暗地喝了一聲彩。吉麗雅見有人搶了自己的風頭，芳心不悅，冷哼了一聲。這聲音細若蚊足，但少年于嘈雜聲之中，依然聽了個清清楚楚。但見少年虎目一亮，正待走過去，其中一名壯漢抱拳道：“威教主，請上座。”被稱為教主的少年一擺手道：“楊護法，你們自擇位，不必管我?！闭f著，在吉麗雅的對面坐了下來。
吉麗雅暗生警惕之心。忖道：“江湖上各大門派，只有一個被武林人稱為魔教的擎天教教主威云龍姓威，手下四大護法中有一個威武金剛楊嘯天也是姓楊的，莫不就是此人?？创巳四昙o輕輕，剛才于沸沸之聲中聞得我細弱蚊足之聲，內(nèi)功修為可見已臻一流。哎呀！久聞此人風liu成性，如果讓他纏上，這這可如何是好。”惶急之中，微，微抬臻首，恰與威云龍目光相遇，忙又垂首。自顧自地扒著碗里的飯。
威云龍何等人物，自上樓來，一顆心一門心思地放在吉麗雅身上。她的心態(tài)豈會看不出來。當下似笑非笑道：“姑娘，似才聞得小可賤名，心神不寧，可是俠道中人，不知尊師是那一門，那一派，威某定當拜謁?！?p> 吉麗雅必竟年幼資淺，聞言忙雙手亂舞，道：“不，不，我只是一市進小女子，與江湖無涉，豈會聞得威云龍大教主之名?！闭Z畢幡然醒悟！忙捂著唇，奧悔不迭。威云龍見她胸無城府，一付小兒女之態(tài)，心底實甚喜愛之。心想自己閱人多數(shù)，紅粉知幾如過江之卿，卻無一人及此女一半可愛，倘若此生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憾！
吉麗雅恐生事端，不敢逗留。往桌上丟了一錠銀子，起身就走。威云恐錯失良機，急切間，一把握住姑娘的柔荑。吉麗雅不意一雙纖纖玉被握，一張瑩白姑玉的粉臉羞得滿面通紅。眾食客見威云龍?zhí)仆患讶耍駠u，打趣不已。吉麗雅心底竟有一絲喜意，驀然一驚，我已有云哥哥，怎可對不起他。及見威云龍只是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不由恚怒道：“無恥?！?p> 威云龍笑道：“我本就是無恥小賊，你盡管罵好了。”吉麗雅幾次運功調(diào)息，欲掙脫對方手掌而不能。只得溫言軟語相求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松開手再說好不好，你看這么多人都瞧著我們，多不好意思。”
威云龍見她婉轉(zhuǎn)相向，先就軟了一半，但聽得她說：“我們”二字時，感覺大不相同。覺得這**對自己果已有情意，便道：“好吧！不過，你得陪我吃飯，讓我好好看看你。嗯！看你運功法門，是崆峒一水派，這我已知道了，你要告訴我你的芳名，你已知道我的名姓，我卻不曉得姑娘的芳名，對我豈不是太不公平?！?p> 吉麗雅無奈道：“小可賤名吉麗雅，有辱清聽了?！?p> 威云龍將吉麗雅拉回原位，又對手下一詢問道：“溫護法，你可知她的來歷?！?p> 其中一個身形瘦高的漢子道：“回稟教主，吉麗雅大崆峒七真中，位列第七，道號立立真。其父吉時雨。”
威云龍得意道：“丫頭，你倒沒騙我?！?p> 吉麗雅則大驚失色，先前自己沒動一手一腳，就給查出門派，已夠離奇。想不到自己一無名小輩，對方也將來歷杳得一清二楚，當真是神通廣大。
威云龍又叫了雙鵲冷盤，叫花雞，翠糖伴白云，魚松蛋餃，棗泥桂魚，脆炸獅子頭。翠玉基圍炸，椰香糯糍，八樣菜。吉麗雅也不睞她，自顧自地吃著飯。威云龍夾了塊蛋餃，桂魚遞到她碗里，吉麗雅忿忿地丟到桌上，去夾自己的香菇全鱸魚。
威云龍也不以為意，逗她道：“小美人，你這么吃相可不雅觀，而且你生氣的樣子很不好看，本來有十二分的資爭，現(xiàn)在可只有七八分了?！奔愌乓娝Z氣輕溥，蛾橫掃，怒目而視。威云龍見美人發(fā)怒，不敢造次，也不再調(diào)侃她了。
這頓直用將近一個時辰。下得樓來，吉麗雅接過店伙遞來的韁繩，急急策馬楊鞭，絕塵而去。
威云龍朗爽一笑，聲震九天，路人側(cè)目。四大金剛護法相視一笑，大護法怒目金剛周銅笑道：“教主對此女有意嗎？”
威去龍楊手前指道：“此女以后就是你們的教主夫人，你們要好生待她?！?p> 周銅，楊嘯天，溫柔金剛溫柔柔，屠龍金剛雷雷，躬身稱是，均自想到：“這世間果有一見鐘情的。教主閱人無數(shù)，均棄之如敝履，獨對此女如此**愛有加，至以教主夫人之位相待。
楊云道：“吉妹妹，這話該當我說才對，想我一廢人，何德何能，有你這樣的佳媳。這是天意吧！我即不能給你一個孩子，一定會待他如自己的親生骨肉。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闭f完，兩眼緊盯著吉麗雅，殷切期盼之情溢于言表。吉麗雅點點頭。楊云登時大笑起來。抱起吉麗雅轉(zhuǎn)了三圈。高聲叫道：“我楊云有家了?！本驮诖藭r，但見一小人從佛龕處跳下來。楊云一驚，吉麗雅忙道：“這是我的小兄弟，叫阿斗的?！?p> 林阿斗也機靈，當下上前躬身道：“小乞兒林阿斗恭請楊少俠萬安。”
吉麗雅笑道：“楊大哥，不如我們帶他一聲去隱居吧！”
佳人在側(cè)楊云登時豪氣干云。道：“好，我們就一起到鴛鴦谷隱居，生死與共，福禍相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