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又不在國內么?”
身邊僅有的熟人,沒有一個不催著自己要多社交,多出去轉轉的,晏悅一只覺得這些無用的社交實在是浪費時間。
“德國……”不得不說,很多時候網(wǎng)絡和畫冊上面的畫作實在是清晰度不高,對著師父仿作的這一張青綠山水《靈谷春云圖》,晏悅一也不得不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出去走走了?
【玉宇澄清澤三春:小畫家還在畫畫么?】
【晏悅一:……我不是畫家】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寧玉澤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晏悅一噎習慣了。
【晏悅一:師父畫的這幅畫,原作在國外,是很有意境的一幅山水畫】
【玉宇澄清澤三春: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邊爬山,要不要拍給你?】
【玉宇澄清澤三春:[圖片]】
飽和度極高的青天與翠山,入眼并沒有畫作那樣在平實里帶著風雅,寧玉澤倒不在乎,只沉淪于這樣難得的‘放風’里。
“畫里的松,比現(xiàn)在看起來更繁盛?!薄鹅`谷春云圖》據(jù)說畫的就是臨川。以平遠法盡展江河平闊,深遠法寫山川雋秀,空谷回聲。石青石綠交疊出層次清晰的峰巒丘陵……
望眼處:小溪淌水,人家迎客,幾桿高松敢平遠山。
“這樣的畫,可惜不在國內,能找到的相關記載也只有寥寥數(shù)筆,也不知道師父是怎么畫出來的?!?p> 畫店的位置也算得上隱蔽,幾乎不會見到寧玉澤這樣的冒失鬼,晏悅一一心趴在畫兒上,逐漸也不再為隨時可能到來的訪客而憂愁。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奔毧磿r,晏悅一發(fā)現(xiàn)畫面左側居中的一處墓碑顯得有些許突兀。
一處新墳,幾家傷悲。但見碑上名姓全無,只書:陳氏松,卒年二十三,陳氏松之妻杜氏,卒年十六。
再走近些,晏悅一看見那墳頭的土分明是新才翻過的土,棺材蓋掀開一側,還有已經(jīng)干涸變色的棕褐色血手印印在其上,草草揚上的濕土,勉強蓋住了棺槨。
古時候女子二八年華嫁與比自己大上幾歲的男人,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男子二十三歲過世,女子十六與之同赴黃泉,到底是太不尋常了些。
晏悅一站起身,只見自己一身海棠紅的夏布衣衫,穿著整齊,不像是普通農戶女子,無鏡自照,臨近又不得水源,只看這一身打扮,倒有幾分像是《靈谷春云圖》中,柴扉處迎客之人,只怕是山中隱居的哪家大人門下書童。
伸手向面前的墓碑探去,棱角分明的碑文,兩行碑文雕刻的時間應當相差不久,晏悅一并不能分辨這二者誰前誰后——私心想想,那個年代殉情的女子多,殉情的男子倒是沒聽說過三兩。
“這姑娘當真是生不逢時!”背后傳來一道男聲,晏悅一回過頭去看的時候,果不其然看到了寧玉澤。
“這又是哪里?”還沒等晏悅一說什么,寧玉澤已然開口,“我們爬山回來,剛才上車,還沒做什么,竟然又有了這樣一個怪夢?!?p> 查過網(wǎng)上的資料,原畫中本不應當有這樣一處墓碑隱藏在被小丘擋住的茅草屋附近,晏悅一終于只能歸結于這是師父畫上獨有的:“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我?guī)煾府嫷摹鹅`谷春云圖》。”
“一十六歲,該不會是被配了冥婚?”
有一剎那,寧玉澤腦海中閃過《牡丹亭》里杜麗娘的形象。同樣是一座孤墳,可境遇到底不同。這荒郊野嶺,自然沒有石道姑,更不可能有杜寶那樣可以上達天聽的‘大官’。
“冥婚?”但凡晏悅一平時有心情去看看網(wǎng)絡小說,也應該聽說過這個名詞,“是死后……”
“有的人看上了別人家的姑娘,可未必在乎是死是活?!?p> 如今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已經(jīng)得到了有效的杜絕,但寧玉澤在不知道《靈谷春云圖》作于什么年代的前提下,也能知道:任何一個朝代,這樣的事都不鮮見。
寧玉澤說著蹲下身子摸了摸地上泛著濕氣的浮土,又順著晏悅一的目光看向棺材板上的手印兒,心下也有了決斷:“看這土,這姑娘只怕是被活埋的,即便有幸活著從墓里爬出來,恐怕也不可能回到村里去了?!?p> 只是話到此處,寧玉澤也是犯了難——晏悅一就不用說了,平時社交都擅長的人,一旦溝通,怕不是要把自己兩個人不屬于這個時代都暴露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晏悅一忽然指著寧玉澤身上的衣服笑了起來,“你,你這是什么裝神弄鬼?”
“裝神弄鬼?”
晏悅一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寧玉澤。自己別的不擅長,但是裝神弄鬼這倒還能算得上是自己的強項:“裝神弄鬼倒是個好辦法,逐漸轉向戲劇形式的儺戲就是一個可以考慮的?!?p> “況且我們戲曲追根溯源的話,和巫儺文化中的祭祀也是直接相關的?!?p> “啊?”晏悅一沒想到自己短短幾句話,竟然讓寧玉澤想起來這么多,“那我需要做什么?”
戲曲里諷刺的封建禮教真實的擺在自己面前時,寧玉澤更加堅定了自己小時候對于戲曲小生形象往往難出俗套的厭倦——哪怕是《鎖麟囊》里面薛湘靈的丈夫,見到薛湘靈的第一面也以為薛湘靈一身錦繡,乃是已然失貞另嫁。
“畢竟是女孩子,我出面恐怕會給她招來更多非議,還是你出面……”
看來是自己猜錯了,晏悅一看了看有些粗糲的手掌:“我現(xiàn)在不是書童打扮么?”
“你還是個女孩子?!睂幱駶牲c點頭,“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姑娘,這般深山老林,即便是有文人墨客停留作畫,她孤身一人,想要尋個藏身之處也實屬不易。”
滿身是傷的從自己的‘墳墓’里爬出來,且不說背后的父母鄉(xiāng)親有幾人是始作俑者,光是身體就已經(jīng)吃不消,要是在真想救下人命,晏悅一和寧玉澤兩個人務必要快些行動起來了……
二人未曾察覺的松樹后,這本應該在墓里的‘陳松之妻’正默默的注視著前者的一舉一動。逃出生天的一刻,她必然是想活的??墒廊四鼙扑浪淮危湍芤欢?,再而三的逼死她……
慈蓮笙
①《靈谷春云圖》,現(xiàn)藏于德國,作者為明代畫家戴進。 ?、凇舵i麟囊》,劇作家翁偶虹改自清代作者胡承譜小說《只麈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