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了下,目光不約而同投向某處。
李毓靈也后知后覺抬頭。
目光所落之處,是一位身穿藍(lán)色衣裙的女子,發(fā)髻新穎,妝容清麗,臉上本有兩團(tuán)緋云,但聽到朱敬堂連自己的姓都喊錯了的時候,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她的眼睛眨呀眨,忍耐著鼻尖的酸澀,不讓淚水流出來。只是實(shí)在覺得朱小郡侯這話說的讓自己難堪,她的頭低了下去,手止不住地?cái)囍磷印?p> 萬泉縣主知道小弟是故意這樣的,看來他心里的怨氣還沒有消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正要說些什么,屏風(fēng)那頭的人便搶先開口了:“小弟先告退了,祝阿姐玩的愉快?!?p> 萬泉縣主微張的嘴僵住,聽著那離去關(guān)門的聲音,就知道小弟今日來與友人喝酒事真,祝自己玩的愉快事假。
分明是來筵席上攪個天翻地覆,讓大家都不爽快才是。
奉昌縣主沒有出聲,琢磨出了一點(diǎn)這姐弟倆之間的齟齬。
朱敬堂跟林驚霜是眾人皆知的娃娃親,從小便一起玩耍長大,只是不知道為何,某天起朱敬堂就厭惡起了林驚霜。
經(jīng)常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給林驚霜留體面。
此番筵席萬泉縣主邀請林驚霜也是因?yàn)榱煮@霜回京城來,聽說她父母已亡故,如今養(yǎng)在外祖父母名下,萬泉縣主有心重提這門口頭姻親,不料遭到了朱敬堂的強(qiáng)烈抵觸。
姐弟倆已經(jīng)有小半月沒有說話了。
萬泉縣主的精神氣似乎都隨著朱敬堂的離開而被抽走了。她有些疲憊地靠著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邊氣氛冷落下去,另一邊恍若回到了元宵佳節(jié),起哄聲笑聲不斷。
朱敬堂從萬泉縣主的雅間退出來,繼續(xù)往上走,來到遇仙樓的頂層,推門進(jìn)去時,里頭酒已經(jīng)喝了兩輪了。
見到朱敬堂進(jìn)來,離得最近的崔飛羽說道:“怎么來的這么慢?罰酒三杯!”
朱敬堂不緊不慢搖晃著扇子,來到崔飛羽旁邊的空位上坐下,調(diào)侃道:“升云如今膽子愈發(fā)大,都敢灌哥哥酒了,讓哥哥看看,牙長齊沒有???”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哈哈大笑,崔飛羽不羞也不惱,只把酒杯斟滿酒遞到朱敬堂面前,灌酒二字明晃晃寫在他臉上。朱敬堂頗有些寵溺意味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接二連三又喝了三杯。
四杯酒下肚,五臟似乎都被放在了火上烤。
今日相約在遇仙樓,就如往常一般喝酒談天。
初開春,天氣還有些冷,朱敬堂卻一直慢悠悠扇著扇子,紈绔又風(fēng)流。
“所以到底什么事,來的這般慢?”有人又重提朱敬堂剛才沒回答的話,有些好奇地問道。
“碰到了我長姐,進(jìn)去行禮了?!彼p飄飄地說。
“原來是萬泉縣主?!庇腥擞樣?,像是想到了什么,問道,“聽說林姑娘回京了,方才在筵席上瞧見沒有?”
朱敬堂輕哼一聲,興致缺缺:“沒瞧見。平常說你腦子不如驢好使你生氣,事實(shí)上你連豬的腦子都不如?!彼难赞o很犀利,偏偏臉上表情又溫和,讓被懟的人有些不敢發(fā)脾氣,好像顯露出生氣的模樣來就是他斤斤計(jì)較了。
“我長姐的筵席都是女眷,我一個外男怎么好大咧咧闖入?”這話倒是顯得他十分有分寸,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又笑起來,“我倒是不介意都娶了,就怕那幾家為了爭主母之位頭破血流?!?p> 席間有不喜朱敬堂的在心底里暗諷,難道他朱敬堂是金銀白玉不成,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還為了一個主母位置爭得頭破血流。
這話他不敢說出口,若是說出口了朱敬堂就會慢悠悠回敬他:沒錯,就是這樣,我朱小郡侯就是這樣招人喜愛,你不懂出嫁女要的究竟是什么,丈夫的愛會隨著寵妾而淡去,子女的敬會隨著年歲而忘卻,只有握在手中的那主持中饋的權(quán)利和嫁妝,才是她們一生都在追求且依傍的東西。
朱敬堂流連花叢,不光憑借他那張英俊的臉,真正的殺招是溫柔解意,讓女子那顆漂泊無助的心有了依靠,讓她們動容,原來真的有人能這么深刻體會自己無奈的處境和飄零的無助。
他從不對男人多言,他的心思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林姑娘你也娶?”有人揶揄道,“你這么討厭林姑娘,干脆娶了她。”
“你傻了嗎?”另一人不懂了,這損友出的什么餿主意?
“你才傻?!蹦侨死^續(xù)說,“家里有個你不喜歡但是長輩喜歡的溫婉賢淑的主母,你娶她已經(jīng)是讓步了,外頭再養(yǎng)些喜歡的,誰還會來說你?!碑吘瓜袼麄冞@樣登科不進(jìn)又游手好閑的,不就只剩下聯(lián)姻這一條路了嗎。
余下的人就這個話題爭論起來,有些人覺得這樣不好,娶妻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而且結(jié)為夫妻后便是雙方勢力的結(jié)合,哪里能做到在外面花前柳下呢?另一部分人則贊同,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犧牲了尋求心愛之人的權(quán)利,難道放縱自己另尋歡樂也不行嗎?
雅間里雙方爭辯地面紅耳赤誰也不讓誰。
而話題中心的那個人,此刻目光已然飄向窗外。
遇仙樓有五層高,能勉強(qiáng)看見京城全貌,但沒有一覽眾山小的震撼。
朱敬堂看向皇城方向,手上扇子悠哉游哉,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爭論還在繼續(xù),覺得有些無趣,腦子里想到那位令官,提議來玩雅令。
在座的都是富家子弟,開蒙都很早,只是學(xué)藝不精,這會兒聽到朱敬堂要玩雅令,有點(diǎn)焉。
“雅令?元宵節(jié)玩的還不夠盡興嗎?”有人出聲嘀咕。
朱敬堂抬眼看過去,又是他。方才他說話時這人的神色就不自然,看來很不喜歡自己啊。朱敬堂腦子里大概想了想,總算想起來是誰了。
是太仆寺卿的兒子,行幾他沒印象,他爹倒是略有交集。
他勾唇笑笑,讓小廝去請令官來,并且點(diǎn)明了要他長姐萬泉縣主筵席上的令官。
“這令官有獨(dú)到之處?”讓朱小郡侯青眼相待。
朱敬堂沒回答,她看著有些文氣在身上,只是覺得在她那里贏了長姐一局有些高興罷了。
小廝連忙去請人。
李毓靈在萬泉縣主的筵席上腦子都快想冒煙了才勉強(qiáng)將筵席的氣氛拉回來一些。她是不懂這些貴人之間的彎彎繞繞的,她也不需要懂,平常都接觸不到,這一次是意外,光這一次意外她就應(yīng)付地夠嗆了,總是在察言觀色,三思而后行,其實(shí)也就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卻覺得有一年那么漫長。
林驚霜勉強(qiáng)堅(jiān)持到一炷香,她心里一直都在想關(guān)于朱敬堂的事,她為他的出現(xiàn)感到驚喜與羞澀,卻又被他的話語重傷。臉皮薄的少女實(shí)在沒有心思再繼續(xù)參加筵席,在禮節(jié)上說得過去以后,就向主位的兩位縣主告辭。
萬泉縣主輕輕答應(yīng),她也被小弟攪得心神不寧。母親去得早,小弟幾乎是她帶大的,怎么可能不在意與小弟因?yàn)榛槭露“朐虏徽f話。原本還想從前是他年紀(jì)小,不明白情愛,長大了或許就理智些了,沒想到等林驚霜回到京城,二人也有五六年沒見了,朱敬堂還是對林驚霜敬而遠(yuǎn)之。
不對,是連敬都沒有。
其余的人除了愛看好戲的奉昌縣主外,也有了離開的意思,這筵席本身就是萬泉縣主為了跟林驚霜敘舊的,不請自來了一位奉昌縣主,兩個人之間就有些明槍暗箭,后來看林驚霜神色也顯疲憊,這次筵席,越發(fā)覺得沒意思。
琴師不再撫琴,一眾樂師起身立在一旁,李毓靈也規(guī)矩地站在旁邊。
眾人心思各異,領(lǐng)著各自婢女緩慢下了樓梯。
李毓靈將牌整理好,看見有三個小婢女進(jìn)來整理雅間,便自覺地退了出去。
她想找掌柜好好說一說今日的事,拿到銀子后她就去交定金,她要給姐姐送一根黃燦燦的大牡丹花金簪!
只是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小廝攔住了。
李毓靈有些莫名。懵懵然看向小廝,又看向領(lǐng)路的婢女。
掌柜的不是說就一場嗎?
難道她走錯雅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