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姨母不想回答這句話，忽略道：“阿秀，我今日來，也不瞞你，確實是有事求你，若是你愿意給我十兩銀，我就將當年的事告訴你！”
李蘇秀心想，就算你舉頭三尺發(fā)誓，我也不敢全信。
“天還亮著呢，怎么就說起夢話來了？”李蘇秀笑瞇瞇地說。
梁姨母見她不吃軟的，只好來硬的：“你真是太過愚笨，被你爹騙的團團轉(zhuǎn)。
當初你娘也是，被你爹騙走了魂，非你爹不嫁，鬧的沸沸揚揚，丑事一樁?！?p> 她絲毫不給李蘇秀回嘴的機會，氣兒都不喘接著說：“你娘懷第二胎時，身體不好，吃了許多補品，人瘦，把胎兒養(yǎng)大了，最后生不出來，把孩子活活給憋死了，你可以不信，但這就是明擺著的，我一個人口說無憑，你可以去找當年的穩(wěn)婆。
你這些年，難道就沒覺得你爹偏心過？”
前面梁姨母噼里啪啦說的一堆話李蘇秀全當她放屁，可最后一句話，她的語氣拐了個彎，放軟了不少，可就是這樣放軟的語氣，像一把刀，淺淺地刺入了她的心，讓她感覺有些無法忽視的鈍痛。
李蘇秀眼睫狠狠一顫。
她裝作若無其事，可到底還只是二十歲的姑娘，在市井婦人眼里她的偽裝不值一提。
梁姨母心里微笑，知曉她的話說到李蘇秀心里了。
看來李守財這些年對兩個女兒確實一碗水端不平啊。
梁姨母又放軟了語氣道：“你肯定想過這事為什么，你爹怎么哄你的？”
李蘇秀不可遏制地想到李守財?shù)脑挘骸耙鼓镅劬Σ缓?，如何能做奴婢，別到時候沒伺候好主子，反倒先把自己磕了碰了?！?p> 是了，她妹妹眼睛一直不好，一直蒙著眼睛，幼時很少出門去，只有她回家去，妹妹才會跟她玩耍一二。
李蘇秀從前以為是李守財愛護夜娘，如今一想，卻覺得有些奇怪。
一則她爹是奴籍，她是奴籍，就連她去世的娘也是奴籍，但就夜娘不是。
二則她家并不是十分富庶人家，爹爹卻把夜娘當貴人養(yǎng)著，十指不沾陽春水，事事依著她。李蘇秀記得知畫有個遠方表哥的妹妹也是有眼疾，她靠著摸索織布換銀。
李蘇秀曾經(jīng)擔憂地想，爹爹這樣會不會把夜娘慣壞了，夜娘什么都不會，光有一肚子墨水，難不成只為了只有嫁人嗎？嫁給有錢人？
可爹爹卻說，他覺得招單銘進來作女婿就很好。
于是李蘇秀又茫然了。
今日聽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瘋癲老婦一說，李蘇秀頓時對那兩點疑問有了看法。
夜娘，或許是爹爹的…
“院兒里住著的另一位啊，是你爹的外室子?！?p> 李蘇秀手痙攣了一下，從手指到手掌再到手腕都猛得抖動了一下。
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因為李毓靈是爹爹的外室子，所以爹爹處處寵愛她，也是因為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份，爹爹將她養(yǎng)在院子里，借用眼疾隔絕與外來往，這樣就沒人知道她的模樣，等再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時，會被她動人的容貌經(jīng)驗，但也不會有別的懷疑。
因為她的娘，早就已經(jīng)去世了。
而且已經(jīng)去世十七年了。
沒有畫像，誰還會記得十七年前一個婦人呢？
或許連爹爹都不記得了。
爹爹的寢房里，沒有一張娘的畫像，也沒有關于娘的任何東西。
這是因為…爹爹有外室的緣故嗎？
李蘇秀不敢再想，光現(xiàn)在腦子里蹦出來的這想法，都足夠她喝一壺了。
她原本只想安安靜靜為夜娘包一頓餃子，然后囑咐她路上照顧好自己，再目送她離開，隨后跟爹爹吃一頓晚膳，最后回到老太君身邊服侍去。
可現(xiàn)在。
她全然沒有包餃子的興致了。
所包的餃子不過十一，她興致闌珊地放下未包完的，已經(jīng)放了肉餡的在上面的餃子皮。
“還有什么話，你一并說了吧。”李蘇秀拍了拍手里多余的粉，面無表情地看著梁姨母。
梁姨母溫和道：“我知曉你現(xiàn)在腦子亂想要好好靜一靜，正如你一開始不信我，我呢，也只知道個大概，十七年前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可以去問問當年為你娘接生的穩(wěn)婆?！?p> “想要多少？”
“十兩?！?p> 李蘇秀一個眼神都不給，徑自去洗手。
梁姨母的眼神黏在李蘇秀身上，眼珠子跟著她動而動。
見李蘇秀反應平平，梁姨母又急了：“八兩！湊個吉利！”
李蘇秀擦干凈手。
“六兩！不能再少了！”
李蘇秀就要往廚房外面走。
“誒誒誒…！”梁姨母連忙要去拉，被李蘇秀躲過了。
“五兩…”梁姨母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真的不能再少了！”她還急著打點衙差讓他們對她兒子好點呢，可別讓她兒子在牢里吃苦了。
“好?！崩钐K秀轉(zhuǎn)過身，她身量比梁姨母高不少，站在廚房門口背對著陽光，一張臉浸沒在陰影里。
“你將穩(wěn)婆的消息告訴我，我現(xiàn)在就給你，拿了銀子以后就離開，我從未見過你?！崩钐K秀道，“若是你敢耍手段，我就去衙差告你一狀，你知曉的，我現(xiàn)在在李太傅府上當差，伺候著老太君?！?p> 李蘇秀威脅的話讓梁姨母的心抖了抖。
她可不能進牢獄！她還要救她兒子呢！
梁姨母忙不迭地說：“我知曉的我知曉的！我?guī)Я说刂?，你盡管順著找上去，就說我的名字，你就知道了?！?p> 李蘇秀剛掏出銀子就被梁姨母奪了去，還好她身上就帶了這些，要是多了點，這梁姨母搶去了后鐵定是不會還的。
梁姨母從懷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做賊似的遞給了李蘇秀。
她巴不得拿了銀子以后一輩子不跟李蘇秀見面呢！要是李蘇秀事后發(fā)現(xiàn)不對，來找她了，那她可真編不出別的來了！
梁姨母心中惶惶，腳底抹油般逃走了。
李蘇秀看著梁姨母匆匆離開的背影，只嘆，高門大戶果真不是斗升小民之家可以相比，光廚房，就可以讓來歷不明的人經(jīng)守，門房，也可以隨便兩句話就被人忽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