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我想起了以前的老房子。我還記起以前的墻,以前的走廊,我記起每一個臺階和溝,記起我家的棗子樹和鄰居老太太家的棗子樹。那時的走廊很窄,木頭門是紅色的,廚房的門框上有一個鐵絲款在墻邊。我記得煤氣灶放的位置,雞籠的位置,洗臉架的位置,碗櫥的位置,每天早晨我站在走廊邊刷牙的時候聽到了嘹亮的軍歌,那是我童年的日常。到了冬天,柴火堆上堆滿了雪花。那時候別人家都修了樓房。我們家還是破破舊舊的小平房。一到下雨天,媽媽的房間就刷刷刷的漏雨。打雷天我常常擔(dān)心媽媽房間的屋頂會不會塌下來。媽媽房間的墻面上有一道很長的彎彎的裂縫。因為屋頂漏雨,所以房間回潮,墻面上有發(fā)霉的痕跡。媽媽住在那樣的發(fā)霉的房間很多很多年。她也羨慕過別人,但她始終沒有走。我們家輝煌過,也落魄過。后來我到了外面闖蕩,每年過年回來待短短的幾天。有一年我生病了,反而回來待了很長時間。農(nóng)村發(fā)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從前的黃土路不見了,牛欄里的牛也沒有了,農(nóng)民的地都租出去了。田螺很大,小水溝的水很清,池塘邊媽媽捶衣服的背影很美。突然有一天棗子樹沒了,柿子樹也沒了,櫻桃樹沒了,柴火堆也沒了,媽媽房間的煤油燈也沒了。村里的那些打小長牌的老太太,老頭子也沒了。后來我們家的房子重新修繕了,變成了白白凈凈的墻。外婆來家里玩兒的時候露出了欣慰的笑,以為媽媽終于可以享享福了??墒俏覌寢寷]有福,沒過幾年她就死了。
2012年我寫了一首小詩。
我的童年在遠(yuǎn)方
太陽下山了
小手拖著腮幫
等媽媽下班回來給我買糖
麻雀停在屋檐上
陽光照亮霞子姑姑房間的玻璃窗
拖拉機的坐墊擺在秋千上
迷了路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有個飄著紅手巾的小池塘
衣服吹干凈了堆在石板上
農(nóng)夫的吆喝聲飄天上
牧羊人的背影又是一道好春光
梔子花都開的很漂亮
狗追著蝴蝶奔跑在茶山上
竹林里的風(fēng)聲沙沙作響
香椿樹的葉子搭在屋頂上
打鼓場上晾曬著濃人的希望和夢想
夕陽的余暉溫婉的灑在高高的黃土坡上
聽說漫山遍野的映山紅都開了
最好的年華我要與誰共享?
有一天我長大了
走過青春路上的短暫迷茫
我想要的也許只是一個溫柔的肩膀
我海闊天空的走在大街上
最好的年華只愿與你共享
童年的故事我寫了好幾遍,最近的一次是2015年,寫了近6萬字。但是U盤丟了,再也沒有找回來。我童年有很漫長的時光,是在霞子姑姑家里度過的。我們經(jīng)常站在她家屋后的墻邊上曬太陽,在松樹林里蕩秋千。我們那里有一個部隊,奶奶經(jīng)常去部隊挑剩飯回來喂豬,叔叔們也常來我們家吃飯。我對軍人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從我記事開始最先接觸的就是軍人。每天早晨聽到嘹亮的軍歌,走在路上看到軍人們搞訓(xùn)練。他們在空曠的地上練習(xí)打炮,我們一群小孩子就跑到山芋地里撿子彈殼兒。那時候我的嘴巴很甜,所以很討人喜歡,我的童年是活在蜜罐子里的。我記得爺爺?shù)陌职?,奶奶的媽媽。那時候70歲的人看上去很老很老,頭發(fā)胡子全白了,腰也彎了。往年的人不經(jīng)老,能活到70歲已經(jīng)算是大壽了。我挖過別人竹林里的筍子,偷過別人扎頭發(fā)的繩子,還偷過家里石灰壇子里的零食。
有一年我們家來客人拎了一盒蛋糕,那可是稀罕玩意兒。爸爸媽媽并沒有允許我吃,就順手?jǐn)[在柜子上。第二天他們不在家,我就偷偷的把蛋糕上的繩子打開了。先吃了一朵奶油小花,那時候的奶油硬硬的,味道好極了,吃了就上癮兒。我用小刀挑了左邊一朵奶油小花兒,又挑了右邊一朵,又挑了前面一朵,又挑了后邊一朵。這樣對稱著吃就看不出來花沒了。第二天他們不在家,我又悄悄的把蛋糕盒打開了,吃了再用包裝盒裝好,系上袋子。大概到了第三天,爸媽要去一個長輩家吃飯,臨走時順手就把蛋糕拎上了。我膽怯的跟著他們身后,不敢說話。到了那戶人家,爸爸就把蛋糕擺在人家的臺子上了。也不知道那家人后來打開蛋糕準(zhǔn)備開吃的時候,會不會有點小驚訝。
不知不覺我就上小學(xué)了,每天我都喜歡跟那幾個玩的好的一起踢毽子,跳繩兒。奶奶殺雞子的時候,我就吵著要給我留點雞毛,用銅錢做底兒,做成雞毛毽子。有了新的雞毛毽子總要跟同學(xué)炫耀一番的。冬天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個油漆罐兒做的小火爐,火爐里放了幾顆碳,擰著小火爐上學(xué)校。有一天中午在上學(xué)的路上,我看到田間的豌豆長的正好,一顆一顆很是誘人。我就摘了一盒包的豌豆,一邊走一邊吃。那天上學(xué)遲到了,老師問我為什么遲到,我不說,同學(xué)突然站起來,說他看到我在別人田里偷豌豆吃,我就罰站了一節(jié)課。
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摔了一跤。老師把我?guī)У芥?zhèn)上的醫(yī)院去看,后來又轉(zhuǎn)到另一個地方去接骨,到現(xiàn)在還記得肩膀上打的石膏的難聞的要吐的味道?;氐郊乙粋€月的時間,媽媽給我洗澡。同學(xué)們都來看我,還寫了小紙條。親戚來了,有的送20個雞蛋,有的送麥乳精,有的送楊梅罐頭,有的送20塊錢,都是好東西啊。
我媽有一個表哥就住在外婆家的后面,他們家有一對兒女,我只要到外婆家就去屋后找他們玩兒。我記得他們家的田地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土路。有一些傍晚我跟著他們一家人到了他們的田間,大人們在田里干活,我就在那瘋啊,笑啊。我媽的表哥說我是個瘋巴叉,長大了肯定是很能瘋的人。因為我小時候太活潑了,跑跑鬧鬧的,不像是個斯文人,也不像是個省油的燈。
每到夏天,爺爺奶奶種的西瓜熟了。屋子里堆了一大堆的瓜,想吃的時候我就用手指彈一彈。聽聽看聲音脆不脆,就知道瓜熟了沒有。每次吃完西瓜肚子脹的圓圓滾滾,像個皮球。
有一年去走一個親戚。晚上跟表姑們睡一個床。小時候我經(jīng)常感冒流鼻涕,晚上流鼻涕了也不敢叫醒她們,就用被子擦。擦了又流了濃鼻涕,又用被子擦。我也記不得那床被子被我擦了多少下,第二天不聲不響的走了。
我和我奶奶坐車的時候,別人總是回頭看我,說我像電視里的小雨點,別人轉(zhuǎn)過頭去我就拽她的辮子,她一回頭我又不拽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拽了她的辮子。
我小時候眼睛大大的,臉圓圓的,像個洋娃娃。所以千人疼,萬人愛。媽媽在磷肥廠和窯廠上班的時候經(jīng)常帶著我去。從那時開始,我就是個小可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