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后院宗祠的大門,周紹緩緩邁步向著里面走了進去,在這寂靜無聲的環(huán)境中,低沉的腳步聲也顯得猶如響亮,一步接著一步,每一步仿佛敲擊在心頭之上一般,片刻之后,他的腳步又重新停了下來。
兩盞燃燒的蠟黃油燈正嗤嗤作響,在這灰暗的房間之中搖曳著鬼魅般的火光,而這兩盞油燈的中間則是一個有些泛黑的木架,木架上擺放的卻是那一排排靈位,不過其中大多數(shù)靈位上面都是空白一片,唯有最下面一個刻上名字。
而這個靈位所刻的名字卻不是其他人,正是周紹那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周鼎!
“咚!”
沉悶的著地之聲在房間內(nèi)響起,周紹直接跪倒在靈位之前,雙眼直直的望著身前的靈位,往日那桀驁不羈的雙眸之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悲戚,這是他的父親,他唯一的父親,生他養(yǎng)他的父親,如今卻已經(jīng)天人永隔。
“不孝子周紹拜見父親大人?!?p>話語出口的瞬間,不自覺,往昔的一幕幕又再次在腦海中放映,過去的一句句話語也重新在耳中回蕩起來,父親那偉岸的身影也隨之浮現(xiàn)在周紹的心海之中,不過卻并不是向他走來,而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慢慢遠去……
看著那魁梧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形,周紹使勁的揮動著右手,扯開嗓子嘶吼起來,可是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一點聲音,也根本無法叫住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一直到他嗓子啞了,連他自己聽不到聲音了,他終于明白,原來這一切的過去都是自己無法挽留的。
有的事情已經(jīng)成為過去,他無法改變;有的人終究要遠去,他也無法喚回?,F(xiàn)在的他還有太多太多的無法改變,現(xiàn)實的世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他無力觸碰,他的能力,終究還是太過弱小。
“父親,紹兒沒有讓您失望,紹兒沒有讓周家衰敗下去,現(xiàn)在周家已經(jīng)是武威郡赫赫有名的家族,以后還會是整個涼州赫赫有名的大家族?!?p>“父親,紹兒也沒有給你丟臉,如今紹兒已經(jīng)是武威軍的一名裨將,馬上還會去帝國學院學習,以后紹兒一定會成為一名將軍,光耀門楣,為您爭光。”
“父親,您的大仇紹兒也沒有忘記,請您給紹兒一點時間,他日紹兒一定會親率百萬大軍,掃蕩北疆獸族,親手取下那比蒙王的頭顱來祭奠您的英魂,以萬千獸人的鮮血來洗去您當年的恥辱?!?p>半響之后,周紹緩緩閉起雙眼,身子微微躬了下來,白凈的額頭重重的嗑在地面的青石板上,沒有絲毫虛假,沉悶的聲音也隨之在房間中響起。
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周紹才停止了這重復的動作,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但臉上的悲戚之色卻沒有絲毫減少,因為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僅僅只能為他父親報仇,卻根本無法改變他父親已經(jīng)去世的事實。
“你不必太過悲傷,若是你父親在世的話,他也一定會為你而驕傲的。”
不知何時,周紹的母親沈氏也邁步走進了宗祠之中,她身上穿著一套有些樸素的麻色衣袍,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瘦弱,就這樣站在周紹的身后,很平靜的看著木架上的靈位,徐徐開口說道。
或許她是真的已經(jīng)想通,也可能是已經(jīng)將那份悲傷死死的壓在心底,從她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到半點異樣的神色。
“若是你真的尊敬你父親的話,就好好的活著,不要辜負他對你的期望,或許他以前打過你,也罵過你,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在你的身上灌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在他看來,你的重要性遠遠勝過他自己?!?p>“母親,不要說了,紹兒明白?!笨粗煨熘v訴的母親,周紹眼中悲色更濃。
“我知道,我的紹兒已經(jīng)長大成人,你不僅是你父親的驕傲,也是母親的驕傲,即便是當年……呵呵,當年也很不錯?!?p>似乎想起了什么,說到一半沈氏又突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了,轉過身來,邁步便向著宗祠之外走去。
“母親,你是想說當年在帝都,是么?”
看著母親的背影,周紹突然開口大聲說道。
沈氏的腳步猛然一滯,身子也微微震了一下,她沒有繼續(xù)向外走去,半響之后,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周紹,慢慢開口問道,
“是蔣義田告訴你的?除了這個,他還告訴了你什么?”
知道這一段經(jīng)歷的人并不多,而周紹接觸的人之中也只有蔣義田有可能會告訴周紹,她雖然平時為人極為和藹親近,但這個時候周紹卻從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絲嚴厲,可周紹的回答卻是搖了搖頭。
“我只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下從他口中知道的,我沒有問他,他也沒有告訴我什么,其實我很早就有這些疑問了,如今父親已經(jīng)不在,難道您還不能告訴我么,還有那一排排的空白靈位到底代表著什么,難道您就打算一直瞞著我?”
看著身前的母親,周紹突然直接后面的靈位大聲開口喊道,他不想一直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他更不想自己的母親把這么多事情一直壓抑在她一個人的心里,他想告訴自己的母親,有些東西,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可以與她一起分擔。
“那些空白靈位代表著什么……”
看著那一個個空白的靈位,沈氏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卻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出口,不過她在這一剎那卻好像想起了什么,臉色也慢慢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衣袖之中的右手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說不錯……我和你父親的確是來自帝都,甚至就連你也是在帝都出生的,只是當年離開那里的時候,你的年齡還很小,所以你的記憶里沒有什么印象,否則你一定會記得那是一個雪天的夜晚?!?p>許久之后,沈氏慢慢收斂了情緒的波動,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還是緩緩朝著周紹開口說道,雙眸之中也涌現(xiàn)出一絲回憶的色彩,明顯是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往事。
“那您和父親為什么要離開帝都?”
聽見母親這么一說,周紹立刻緊跟著開口問道,既然自己父母突然之間離開帝都,那肯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了,或者是被某個人乃至某個勢力逼出帝都的。
“為什么要離開帝都……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和你說清楚,當時確實是事出無奈,不過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和你父親都是主動要離開的,甚至可以說是你父親執(zhí)意要離開的,而并不是被什么人趕出來的?!?p>知子莫若母,看見周紹的神色,沈氏有如何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隨即便開口向周紹解釋道,看著那一排排靈位,她繼續(xù)開口說道,
“至于這些擺放在木架上的空白靈位,它們每一個都代表著一位你已經(jīng)死去的祖先長輩,你是不是想問我和你父親為什么不在靈位上刻錄他們的名字?”
周紹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想問了。
“不是我們不想刻錄,只是礙于當年的一些約定而不能如此做,但作為小輩,我們卻也不能不敬祖宗先輩,所以擺放空白靈位也算是一種折中的辦法,好了,母親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么多了,否則你父親也會責怪我了。你若是真想知道的話,等你去了帝都之后,肯定會有人把當年發(fā)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你的?!?p>說完之后,沈氏目光微微一垂,看著那一個個空白的靈位,輕輕嘆了一口氣,神色之中也涌出一絲少有的疲憊,轉身便向著宗祠之外走去。雖然她并不想瞞著周紹,但是當年的一些隱秘,確實不應該從她的口中說出來。
想著那個古老而繁榮的城池,想起那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物,她的心里突兀的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讓年輕輕輕的周紹獨自前往帝都,這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母親……”
看見母親緩緩遠去的瘦弱身影,周紹心頭微微一顫,再次開口喊道。
“無論你日后知道了什么,記住一件事,你的父親不怪他們,我也不怪他們,而你,也不要責怪他們!”
平淡的話音不停地回蕩在周紹的耳畔,而沈氏的身影卻已經(jīng)消失在周紹的眼前,但周紹卻忘不了母親剛剛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有怨恨,有感激,有想念,但最多的卻還是濃濃的無奈。
“帝都,那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愣愣的看著母親消失的方向,半響之后,周紹緩緩開口說出一句話,漆黑的雙眸之中卻是涌現(xiàn)出濃濃的迷茫,他實在想不到在帝都到底有什么東西在等著他,更不知道當年到底在父母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帝都,那是整個大燕帝國的大本營,是唯一一個宗派勢力不敢伸手的地方,不過它更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恐怖深淵……”
靜靜的站在周紹的身后,塔靈的沙啞的聲音隨之響起,為周紹清晰的闡釋了帝都所代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