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安看何雨頂著一張鬼似的白臉進門，眼神里帶著明顯的疏離和怒意，絲毫擔(dān)心也無，看得何雨打心底里發(fā)涼。再看楊暉盡在掌握的神情，何雨明白，她懷孕的事方予安十有八九是知道了。
她狠狠盯著楊暉，可他面不改色地和方興民聊天，絲毫沒覺得眼下這種局面有什么不妥。
“我吃飽了，”何雨剛坐下又馬上站起來，絲毫不理會對面方家父子各自精彩的神情，對著楊暉說：“你們慢慢吃，我回去睡覺了?！?p> 說著也不等楊暉有所表示，拿著包和手機，逃似的出了包廂的門。
方予安的眼神追著何雨而去，盯著開了又關(guān)的門半天都沒反應(yīng)。
方興民沒太關(guān)注自己身旁的兒子，倒是很在意楊暉，緊著打趣緩解尷尬，“這女孩子很有性格嘛?！?p> 楊暉淡淡一笑，“都是慣出來的?！?p> 方興民指了指他，“還是你會疼人?！?p> 方予安艱難地轉(zhuǎn)頭看向他爸，聽著他和楊暉用輕挑的語氣談?wù)摵斡?，臉上禁不住紅一陣白一陣，心中像是埋了千噸的炸藥被點燃，恨不得立即掀了面前的桌子，將入眼的一切都砸個粉碎，順便把桌上這兩人虛偽的面具都撕下來，盡數(shù)踩在腳底下毀滅。
如果此時楊暉抬頭看方予安，肯定會發(fā)現(xiàn)他因急怒攻心而發(fā)紅的眼球。
可他還是控制住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非要將表象的平和打破，那么以后不光他跟楊暉徹底決裂，他爸夾在中間，也會左右為難。
楊暉表面上是他的姑父，可實際上，他是整個集團的領(lǐng)導(dǎo)人，也是他爸爸的直屬領(lǐng)導(dǎo)，甚至他的一句話，可以輕易決定方家，包括他姑姑方素梅以后的日子好不好過。
不得不承認，楊暉對待家里人還是很大方的，只要他們不給他惹事，維持面上的體面，金錢，權(quán)利，人脈，他倒不會吝惜，因為這些他都可以輕易得到。
何雨一路上不停地發(fā)抖，臉色更是難看，連出租車司機都看出不對，半路問她要不要改道去醫(yī)院看看。
回到公寓，她就將空調(diào)都打開，調(diào)到最高溫度，可她還是覺得冷，她蓋著被子，身體蜷成一團，眼淚不自覺流下來，掉在枕頭上洇出痕跡。
不知躺了多久，她滿腦子都是楊暉那張淡笑的臉和方予安帶著敵意的眼神，她捂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感覺公寓內(nèi)的空氣似乎被抽空，她感到無比窒息。
大滴的汗水混著淚水，在枕頭上濕了一片，迷糊中何雨聽到清晰的砸門聲，她下意識將頭蒙起來，可砸門聲透過被子傳到耳朵里，她覺得大腦里有根神經(jīng)突然崩裂了。
她光著腳去開門，只見方予安紅著一張臉站在門外，難聞的酒氣撲面而來，何雨終于開始清醒了一些。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方予安站在門口，一看到何雨就吼了起來，但他還是覺得不夠宣泄心中堆積的要爆炸的情緒，大手直接摁在何雨瘦弱的肩膀上，拼命晃著何雨的身體，似乎想從她身上晃出一個回答。
何雨冷漠地看著他，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譏諷，說出來的話直接捅在方予安最痛處，“告訴你？你在桌上連句話都不敢跟我說，告訴你有什么用？”
方予安下意識躲過何雨灼熱的視線，身形不穩(wěn)往前走了幾步，倒在客廳的地毯上，仰面盯著天花板華麗的水晶吊燈，眼神空洞，他沉默很久才終于問出一句話，“小雨，這個孩子，是我的嗎？”
何雨關(guān)上門，聽到他問，腳步頓了一下，才斬釘截鐵回道：“不是?！?p> “所以，你后來跟他……”方予安沒說下去，但兩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這次何雨沒再回，只是默默往臥室走去。
何雨從來沒覺得早晨的陽光會這樣讓人窒息，那被人們稱為希望和新生的太陽，是她此時此刻，最恐懼的東西。
客廳里的人早已消失不見，何雨忍著胃部的惡心，緩慢地穿上衣服和鞋，猶如行尸走肉般乘著電梯下樓，她此行的目的地是醫(yī)院。
昨晚在方予安走后，她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孩子打掉。
她不知道楊暉為什么心血來潮想要這個孩子，但昨晚的飯局，明擺著是沖她來的，可見他心里并沒他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云淡風(fēng)輕。
楊暉在報復(fù)她。
而她，確實沒有能跟他相抗衡的能力。
所以這個孩子不能留，沒人能保證，楊暉在這十個月的懷孕期間，還會不聲不響做出什么事情來，他僅用一頓飯，就徹底絕了她和方予安的后路。
何雨每每想到這里都打心底里絕望，她有時感覺自己愛方予安愛到發(fā)狂，可昨晚見到他醉酒來鬧，她恨不得他下一秒就去死。
仇恨和憤怒消耗著她的精神，她感覺不到來自周圍的任何善意，那種由心到身體的麻木每分每秒在啃食著她，她甚至不敢接任何來自家人和朋友的電話，打心底里拒絕和外界溝通。
何雨神思恍惚出了小區(qū)門，就在她伸手攔車的時候，楊暉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沒經(jīng)過她同意，大手握住她細弱的手腕，看似隨意，實際力都用在暗處。
何雨幾乎被半脅迫帶上他的車，楊暉還是一如既往體貼地為她系上安全帶，甚至用手掌輕撫了一下她的頭發(fā)，這一幕要是在外人看來，肯定會是十分溫馨有愛的一幕，可此刻坐在副駕駛的何雨，只想逃開。
而事實是，她根本不敢動。
車子已經(jīng)開出十幾分鐘，何雨才像是緩過神似的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楊暉但笑不語，默默把車拐了一個彎，進了市醫(yī)院的大門。
下了車，他拉住何雨的手，淡淡地說：“帶你檢查一下，你這些日子不是很不舒服嗎？”
何雨想抽回手，但楊暉握得很緊，她只能跟著他進醫(yī)院。
他應(yīng)該是提前打過招呼，盡管今天不是休息日，但市醫(yī)院內(nèi)還是人滿為患，各個科室處都排滿了人，楊暉帶著何雨直接去了一位醫(yī)生的辦公室，那醫(yī)生見到她，連問都沒問，就親自帶著何雨去采血。
何雨在醫(yī)生的帶領(lǐng)下，迷迷糊糊做了各種檢查，坐在辦公室等待結(jié)果時，她突然開始犯惡心，楊暉扶著她趕忙往洗手間去，貼心的真像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我在門口等你，有事喊我?！彼阉偷叫l(wèi)生間門口，耐心的囑咐。
何雨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徑直進去了。
在喧鬧的市醫(yī)院里，洗手間里卻難得清靜，何雨趴在洗手臺干嘔，身后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你跟他多久了？”那人幽幽開口。
何雨下意識一抖，連干嘔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