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與秦知雪此消彼長，只能存一
“……對不住?！笔挸眍^微動，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好半晌，他才艱難吐出一句抱歉，嗓音艱澀，神情灰白。
笑浮生雙手環(huán)胸，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jīng)將翻涌的怒火重新壓回去，變成平靜的表情。
“蕭楚寒，你的抱歉廉價得不值一提?！彼淅淞滔逻@句話，轉身就走，不帶半分猶豫。
她最厭惡的便是他人空洞又無用的道歉，難道一句抱歉就能抹消曾經(jīng)帶來的傷害？
言語是最無用的東西，蕭楚寒的愧疚于她而言沒有半分用處，不過是路邊的野草荊芥，連多看一眼都浪費時間。
后者看著她離開的身影，下意識起身想追，卻又硬生生停留在原地。
拿不出實質(zhì)性的道歉行為，他追上去又能如何？只是多余討人嫌。
而且他若是當真服軟，是否就應了善意大師大師那句此消彼長。
蕭楚寒閉上眼，善意大師別有深意的話語回蕩在腦海中：“施主你與那名糾纏在你身邊的怨鬼有如天上參商星，不可相見。若是強行相見，此消彼長。不是她死，便是你亡?！?p> 他去拜訪善意大師時，對方雙目已渺，分明是眼盲之人，卻能準確無誤“望”向蕭楚寒的方向。對方開口第一句話更是驚世駭俗。
“這位施主，您身上氣息似乎有所不對。分明是男兒身，怎的如此陰氣深重？”
從醒來至今，這還是首次有人看破蕭楚寒的真實身份。
蕭楚寒神情驚詫，他原本已經(jīng)不寄希望能恢復自己原本的身份，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似乎又看見了恢復的希望，“大師，您能看出我是男子？”
“這世上之事不能全憑借雙眼去看，貧僧雙目有缺，換來的便是比常人敏銳些的識氣之法。公子身上紫氣濃重，應當是天命富貴之人。只是如今似被莫名怨氣纏身，于命格有損?！?p> 善意大師雙眼緊閉，在他的視角中，面前來人一身紫氣環(huán)繞，內(nèi)中甚至有隱約金色文字浮現(xiàn)在紫氣之中，然而紫氣外圍卻籠罩著一層黯淡灰霧，正爭先恐后的分食著對方身上的紫氣。
“大師既然能看出我被怨鬼纏身，可有解法？”蕭楚寒急忙追問，“那只怨鬼可否被佛法超度？大師若能救我于水火之中，事情若成，在下必有重謝?！?p> 面對蕭楚寒許下的重謝承諾，善意大師卻緩緩搖頭，神情說不出是憐憫還是可惜居多。
“人死后本該魂歸地府，投胎轉世而去，那股怨氣能自九幽黃泉歸來，必定是從忘川溯洄而上，走過三生路，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能回到施主身邊，施主卻張口便要殺嗎？”
蕭楚寒指尖微顫，他沒抬頭，聲音也不復一開始的平穩(wěn)：“她回來原來這般艱難嗎？”
善意大師反問他：“難道施主覺得死而復生是輕而易舉之事嗎？若是如此輕易，恐怕人間早就淪為怨鬼橫行之處。若無極致的恨，何來如此強大的怨？”
“可她回來不是為了尋我，是為了殺我。我若是放過她，她卻未必會放過我?！笔挸芨兄銮刂┛谥忻恳痪浜抟舛际钦?，人總是動心的短暫，卻恨得至死不休。
善意大師捻著佛珠，誦了句阿彌陀佛。
他搖著頭，淡淡道：“若無前世因，何來此事果。那股怨氣回來是否是為了殺你，施主都應該心知肚明。一切皆是因果，不過一報還一報?！?p> 的確，秦知雪所作所為不過都是讓他體會到對方前世吃過的苦，但凡他前世對前者有多幾分憐惜，或許他們就不會走到如此的地步……
眼下向善意大師大師求助，他能殺了對方，可是，當真要殺嗎？
從前殺伐果斷的靖王殿下首次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善意大師沒再多說什么，他從手中的佛珠串中摘下一顆通體血紅的琉璃珠，推到蕭楚寒身前。
“解鈴還須系鈴人，施主身上發(fā)生之事還是由施主自行決斷為好。貧僧無法再做什么?！?p> “這顆佛寶瓔珞貧僧就交于施主，施主若執(zhí)意要殺，只需要碾碎瓔珞，將瓔珞碾成的粉末與利刃一同火淬，如此，便是除怨之器。那怨鬼奈何施主不得?？扇羰侨绱?，那股怨氣也會灰飛煙滅，消失于天地之間，再無來世。”
蕭楚寒視線落在那顆血紅瓔珞上，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出他手握匕首同秦知雪刀兵相向的場景，對方又恢復成那副膚色青白，雙眸流出血淚的怨鬼模樣。
看慣了秦知雪神采飛揚的神情，再看見對方慘死的臉，他只感覺心頭一陣酸楚。
他挪開眼，想竭力將那副場景拋出腦海。
“若我不殺她，又如何？她是怨鬼，卻未必會主動傷人。我留她在身邊，我們就這樣糾纏一世也未必不可?！?p> 從急不可耐地想擺脫對方到如今愿意與對方共存，蕭楚寒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動搖了，現(xiàn)在的秦知雪不再是他記憶中一張寡淡的白紙，對方嬉笑怒罵的模樣太過鮮活。
再殺這樣的她一遍，蕭楚寒承認，他做不到。
善意大師似乎早知道他會如此說，搖了搖頭，無情點出慘烈的真相。
“怨鬼不能久留人間，她能否存在全關聯(lián)在你一個人之身。你弱，她便強。她強，你便弱。除非一方死去，魂歸九泉，否則此恨消除?！?p>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他與秦知雪一人一鬼，卻注定只能活一個。
蕭楚寒停在原地，手掌緊握成拳，指尖用力到發(fā)白，他在心底一遍遍告誡自己，他做得是正確的。
秦知雪性情大變，詭異非常，對方說的也未必是真話，他不需要愧疚、不能愧疚，也不該愧疚。
今日的恩情他可以用別的方式補償，但他要活下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和秦知雪，此消彼長，只能存一，他只是選擇了自己而已，這本沒有錯……
可為何胸口處像是扎了一根刺，重重地刺進心頭，泛起一陣陣輕微痛意。
蕭楚寒垂下眼簾，艱難扯了下嘴角，卻是個自嘲的冷笑。
“秦知雪，我承認，我后悔了。”后悔曾經(jīng)對你的不聞不問、冷漠輕視，后悔現(xiàn)在剛剛與你重逢卻又要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