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毒蛇
孟懷玉服下的是一枚解毒丹，是臨行前郎昭留給她的。
郎昭留下了許多功效不一的藥丸藥粉，解毒丹是其中最珍貴的幾樣之一。
這東西用料珍稀，制作困難，姜筠手上也只有兩枚。
見王晗站著沒動，她不耐煩道：“還愣著干什么？拿盆拿布，我要給她處理傷口?！?p> 王晗好歹也是名門清俊貴公子，被人指著毫不客氣的責怪還是頭一回。
他面上無光，但事態(tài)緊急，救人要緊，只好扭頭沖下人發(fā)火：“去拿?。∫艺埬闳ッ?？”
下人們一路小跑端著托盤水盆等物事來了，姜筠拿起托盤上的紗布，“嘶啦”一聲撕成長條，繞在孟懷玉胳膊被咬傷的傷口上方，微微使力系了個結(jié)。
她吩咐道：“水勺裝滿水，我擠出一點黑血就澆一勺在傷口上?！?p> 她兩手抵在傷口兩邊，動作小心地朝傷口中心擠壓。
郎昭教過她，擠出毒血是必要的，但用力過猛，傷口周圍的血管可能會由于外力加速流動，反而更危險。
黑血緩緩淌下，被清水沖開，落進底下承接的空瓷盆中，變成了灰紅色。
在場貴女沒見過這場面，好些忍受不住地背過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姜筠手腕酸痛，直到擠出的血不再泛黑，而是鮮紅色時，才重重舒了一口氣，抬手抹掉額角滲出的汗。
太醫(yī)終于趕到。
王家養(yǎng)的郎中告假，王晗不得已，只能往宮里遞牌子，請?zhí)t(yī)院出手。
馮太醫(yī)匆匆走在前面，一打眼就看見一個小女娘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拔掉塞子就準備往傷口上灑，頓時橫眉豎眼：
“你灑的是什么？”
姜筠握著藥瓶，“止血散啊，毒血已經(jīng)擠出來了，我給孟姑娘包扎?！?p> 馮太醫(yī)見多了看了幾本醫(yī)書就出來賣弄學識的年輕人，對這種沽名釣譽的行為極其厭惡：
“不知輕重，什么野路子來的藥都敢給傷患用，若是出了事，你一個小姑娘擔得起嗎？”
王哈忙說：“馮大人，她還給孟姑娘喂了一顆不知來歷的白色藥丸呢！”
馮太醫(yī)一聽就怒了，六旬高齡的老人了，怒吼還是中氣十足：“你知道是何種蛇毒么就敢給人喂藥，簡直……無知狂妄至極！”
原本和相熟好友竊竊私語的貴女都被這一聲怒吼嚇了一跳，院中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姜筠：“不是，我喂的是解……”毒丸，救命的東西。
但她還沒說完就被馮太醫(yī)扯開了。
姜筠只好讓開位置，拍拍蹲下時裙擺沾到的灰，安靜的立在一旁。
她感受到人群中向她掃來的各色目光，垂眼看著地面。
她也不想引人注目，但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馮太醫(yī)兩指搭在孟懷玉手腕上，過了半晌，臉上的惱火逐漸褪去，露出了幾分驚訝。
他的臉色變幻莫測，卻不開口，引得圍觀的人心急如焚。
“馮大人的神情怎么時而驚訝時而疑惑的？”
“許是確實很棘手？”
“會不會是姜筠之前喂的藥丸干擾了馮大人判斷?。俊?p> “我覺得是，蛇毒本就復雜，又疊了一味不知來歷的藥物，醫(yī)治難度定然加大?！?p> 王大姑娘等的心焦，忍不住問道：“馮大人，懷玉怎么樣了？”
馮大人喃喃自語著“怎會如此”，被王淑玉打斷思緒，沒好氣道：“無甚大礙，她體內(nèi)毒素已經(jīng)清了大半，余毒不會危及性命?！?p> 不會危及性命？
王晗緊繃的肩膀頓時放松，沒有鬧出人命就好。
王家可惹不起武安侯府這座龐然大物。
“那這余毒要如何去除呢？”他問道。
姜筠適時開口：“孟姑娘中的蛇毒毒性太烈，我喂下去的解毒丹只能消弭部分毒素，想徹底根除，還需得知道蛇毒種類，方便對癥下藥。”
人群中有人出聲問道：“解毒丹是什么？”
馮太醫(yī)解釋道：“解毒丹原出自藥谷，起初只能暫時壓制毒素，后來經(jīng)藥谷傳人郎昭改良藥方制成的解毒丹能直接清除一些毒性較輕的毒素，性烈頑固的也能消弭大半?！?p> 太醫(yī)院曾得到一份制作藥方，但因其所需藥材過于稀少、制作工藝極其繁雜，最終不了了之。
馮太醫(yī)轉(zhuǎn)頭看向姜筠，目光探究，語氣相較一開始緩和了許多：“小姑娘，你和郎先生是什么關(guān)系？”
姜筠比馮太醫(yī)更驚訝。
許太醫(yī)對郎昭尊敬有加，馮太醫(yī)更是顯而易見的景仰之情，她抱的這根大腿，似乎遠比她想象中的堅實啊。
姜筠還不知道那日許太醫(yī)回去后對同僚們繪聲繪色描述了一番，如今整個太醫(yī)院都知道郎先生揭穿了定遠侯老夫人被下毒的真相，紛紛稱贊郎先生醫(yī)者仁心。
姜筠說道：“郎先生曾在侯府暫住過一段時日，我跟著她學了一些急救防身之術(shù)，方才事態(tài)緊急，這才貿(mào)然行動?！?p> 馮太醫(yī)看著她的目光帶著探究，態(tài)度更是和藹了八度。
郎昭出了名的冷情冷性，這小姑娘看著除了容色出眾，也沒什么特別的出彩的地方了。
究竟是哪點得了郎先生青眼，竟連解毒丹都送了出去？
“公子，毒蛇已經(jīng)抓住打死了?！?p> 奉命捕蛇的家丁放下鐵絲籠，沖王晗稟報道。
以防在場賓客受到驚嚇，鐵箱上蓋了黑布。
王晗看向馮太醫(yī)，馮太醫(yī)則看了一眼姜筠。
王公子看在眼里，既惱火又尷尬。
尷尬在于不久之前他才痛斥姜筠“胡作非為”，轉(zhuǎn)眼就被打了臉，面子掛不住。
惱火則是馮太醫(yī)好歹也是宮中老人，對他不聞不顧，反倒對一個小丫頭青睞有加。
姜筠不露痕跡地側(cè)身讓開一步，笑道：“我才疏學淺，還是馮大人辨認吧?！?p> 她打小就怕這種帶鱗長蟲，方才強忍冒出的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給孟懷玉放血已是極限，讓她主動去看還不如殺了她。
馮太醫(yī)走上前，掀開黑布凝神看去，漸漸皺起了眉。
燦金鱗片，三角尖頭，這是只有西疆黃沙才會出沒的金鱗蛇，怎么出現(xiàn)在王家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