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衙役奉命來叫呂嫣,因為擔心男女有別,特意讓一個丫鬟進屋去叫呂嫣。
丫鬟推開呂嫣的房門,剛走進去,轉(zhuǎn)頭看到床上呂嫣的樣子。
片刻后,一聲尖叫劃破了長空。
衙役還以為人死了,立刻也沖了進去,“怎么了?!”
緊接著,衙役也瞪大了雙眼,身形搖晃了一下。
床榻上,呂嫣半張臉都被紗布緊緊纏住,宛如木乃伊,而她手腳也分別被綁在床柱子上,雙目圓瞪,更恐怖的是,木乃伊聽到動靜,那雙眼珠子動了動。
一炷香之后,衙役和呂嫣都被叫道謝胥的書房,衙役雙目噴火地盯著呂嫣。
謝胥額頭上青筋似乎跳出來了,盯著呂嫣寡淡的那張臉問道:“你到底有什么怪癖?”
“怪癖?”呂嫣只能眨眨眼,“沒有啊?!?p> 她正常的很。
“那你為什么……把自己給包裹成那樣?”
呂嫣恍然大悟:“因為民女的臉尚未恢復(fù),所以需要加壓包扎,并非什么怪癖?!?p> 謝胥咬著牙:“那手和腳呢?為什么也要綁起來?”
“這個……因為民女有夜游癥,怕晚上控制不住會亂走,所以睡前都會提前把手腳綁了?!?p> 衙役站在旁邊,像是看鬼一樣看著呂嫣。
聽說有些夜游癥的人,夜間甚至?xí)⑷恕?p> “這畢竟不是在民女的醫(yī)館,”呂嫣還好心解釋,“總還是要注意些影響的?!?p> 謝胥覺得自己的鞭傷過了一晚上反而像是更疼了,疼到渾身骨頭都叫囂著要竄出來,他壓下喉間腥甜,聽見自己心頭冒火的聲音:“夜游癥?!?p> 衙役已經(jīng)氣得道:“大人,不能再縱容此女了,還是將此女重新關(guān)回牢里吧!”
太能作怪了。關(guān)牢里看你還怎么夜游。
謝胥卻沒有接話茬。
謝胥一日無法證明呂嫣有罪,就無法把她再關(guān)進牢里。
呂嫣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她有恃無恐。
“你們都出去吧。”
謝胥是對衙役和其他人說的,等屋內(nèi)只剩下他和呂嫣,他才目光直視那張假面。
“呂嫣,本官勸你不要得意的太早?!?p> 這世上沒有人會永遠不露出破綻。只要是人,就不可能。
呂嫣那雙眼珠子瞪大了,努力做出不可思議的樣子:“大人何出此言?”
謝胥忍住跳動的青筋。
夜游癥需要把自己包的像是木乃伊一樣嗎?謝胥又不是蠢貨。
“你是怕自己睡覺的時候,萬一控制不住說夢話,會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嗎?”他冷聲說道。
呂嫣眼內(nèi)控制不住微微閃了閃,沒有說話。
這代指揮使,敏感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大人,您沒聽過曹公夜間殺人嗎?民女也只是怕自己夜間失控,萬一沖撞到衙門內(nèi)的各位大人,這才出此下策將自己綁住?!?p> 謝胥盯著她,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別對我說謊?!?p> 呂嫣誠懇道:“民女句句屬實?!?p> 謝胥聽到這句屬實,實在有點冷笑:“你可知道,宮內(nèi)只將案件延期了一個月?!?p> 一個月之后,還抓不住趙無雙,他也保不住呂嫣。
呂嫣不慌不忙:“那大人可要抓緊了,時間確實不多了。”
謝胥:“……”
呂嫣是油鹽不進,并且她拿著謝胥的痛處,讓謝胥對她無可奈何。
謝胥現(xiàn)在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他最好能在一個月內(nèi)順利把呂嫣給畫出來。
……
大方醫(yī)館里的所有帶字的東西都被搬到了謝胥的房中,他一本接一本地看,把她那扭曲如蟲爬的字看的能燒出一個洞來。
這些醫(yī)案的最上角,都標志著一個名字,但是特別奇怪,比如,張甲,宋乙,周丙??
謝胥連續(xù)翻了幾頁,每一頁上,只記錄了這些人的身高體型,外貌特征。完全沒有得了什么病癥、如何治療這些。
這不像是醫(yī)案,更像是某種記事簿。
除了趙晉。
只有趙晉那個是完整的醫(yī)案,其他都不是。
他啪嗒把醫(yī)案放了下去。驚了旁邊衙役一跳。
“大、大人?”
謝胥眸內(nèi)風起云涌,甲乙丙丁,趙錢孫李。她這是在玩一種什么很新的游戲嗎?
“大人還是先用飯吧,廚子里已經(jīng)備好了?!?p> 謝胥推開了面前的醫(yī)案,面無表情看向衙役:“把呂嫣叫過來,一起吃?!?p> 衙役嘴角抽搐:“又叫她?”
呂嫣知道謝胥把她留在衙門里,是為了方便觀察她。
謝胥能畫人,綜合概括來說,無非是根據(jù)一個人的行為特點,推斷出他的其他方面。這些可以根據(jù)旁人的描述,也可以根據(jù)他自己的觀察。
就像謝胥說,別對他撒謊。
呂嫣現(xiàn)在有這張“假面”,斷了謝胥的一部分念想,但是他還是可以根據(jù)呂嫣的其他表現(xiàn),去推測她真正的形貌。
有點意思。
她成了一個小白鼠。
要知道這五年來,都是“別人”當她的小白鼠。
謝胥吩咐把飯菜擺在外面的院子里,片刻后,呂嫣來了。
這京畿衙門不僅管住處,還管吃的,簡直也太好了。
謝胥從呂嫣出現(xiàn)在他視野里,就一直盯著她,戴著他想要的臉,卻不是他想要的人。
呂嫣知道自己現(xiàn)在被當作小白鼠一樣觀察,但她一舉一動卻沒有半分遮掩的意思,該吃吃該喝喝,“能跟大人一桌吃飯,是民女的榮幸。”
謝胥說道:“你的臉都不是自己的了,吃飯還能品出味道?
呂嫣夾了一塊紅燒肉到碗里:“大人說笑了,只是一張臉皮而已,大人沒有經(jīng)歷過身上受傷之后,重新長出來的新皮膚嗎?”
謝胥神色動了動。
呂嫣意有所指:“就像大人現(xiàn)在,身體上是不是感到火辣辣的?等過陣子,大人就會感受到,從骨頭里長出血肉,再愈合的痛感。”
謝胥這一身鞭傷,深入骨髓,不脫下一層皮再長出來,是好不了的。
謝胥忍不住捏緊了筷子。她竟然拿那張假臉皮跟他的鞭傷來比較。
“張甲,宋乙,周丙,是什么意思?”
呂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停下來:“沒什么意思啊,是我那些年檢查過的病人。”
“病人名字叫甲乙丙?”這是名字?這是序號。
呂嫣頓了頓,“這只是為了保護病人的隱私?!辈环奖阃嘎度?。
對面的目光帶著壓迫:“可你明明在牢里說,趙晉是你的第一個病人。”
呂嫣的每一句話,謝胥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說過,謊話是空中樓閣,只要有前后矛盾,就會被戳穿。
呂嫣的筷子停在空中良久,終于輕輕放下來,這飯是不肯讓她好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