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心交織（下）
甄嬛抬眼看了看，察覺了陵容的異樣，開口道：“玫嬪，哀家總覺得你和往日不同了?！闭鐙蛛S意問著，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向一旁的貓籠——里頭臥著一只雪白的貓，慵懶地蜷在一角，偶爾睜開碧藍的雙眼，似是在打量這間偌大的宮殿。
陵容微微一怔，回憶涌上心頭。她清楚地記得，甄嬛從前是怕貓的，她是最怕貓的。富察貴人小產(chǎn)那次，她回宮后產(chǎn)下雙生子那次，皆是因為貓。她輕聲問道：“太后素來是不喜貓的，怎的如今卻養(yǎng)了這雪白團子在宮中?！痹捯糨p柔，語氣間透著幾分試探。
甄嬛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的神色，“你是從何得知哀家怕貓的？”不等陵容答話，又絮絮道，“人總是會變的。哀家年輕時確實不喜這些，如今年歲漸長，反倒覺得它們與自己一般，都是宮中的孤影。成日里抱著，倒也不覺得孤單了?！?p> 陵容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情，她似有話欲說，卻一時遲疑。殿內(nèi)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有貓兒偶爾發(fā)出的呼嚕聲在空中回蕩。
甄嬛垂下眼簾，雙手輕輕撫著茶盞，手指纖細，動作優(yōu)雅而輕緩。然而，陵容卻看見她的眉宇間微微顫動，仿佛這片刻的靜默觸動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回憶。
陵容沉默了片刻，終究決定不再隱瞞。她輕嘆一聲，聲音中透出幾分感傷：“太后容顏依舊，倒叫臣妾覺得恍如隔世。臣妾……有時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p> 甄嬛聞言，輕輕抬起了眼眸，微微凝視著陵容，眼神中閃爍著一絲探尋的意味?！懊祴宕搜院我?？”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隱隱的懷疑。
陵容抬眸，目光深邃，似是下定了決心，聲音低沉：“姐姐……當真不記得陵容了嗎？”她輕輕喚出了這個久遠的名字，仿佛這二字從她口中吐出時，帶著歲月的重量，重重砸在甄嬛心中。
甄嬛的茶盞微微一震，茶水泛起了細小的漣漪。她的心頭一緊，雙眸微瞇，仿佛瞬間明白了眼前之人的來歷。可是，她并未急于揭破，而是繼續(xù)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陵容，仿佛要確認她說出這番話的真實性。
“陵容？”甄嬛輕聲重復(fù)著，帶著幾分遲疑，“陵容是先帝舊人，可她已經(jīng)離世多年，玫嬪為何要提及此人？”
陵容的眼眶微微泛紅，仿佛一瞬間所有壓抑已久的情感都要噴涌而出?！懊妹谩橇耆荨！彼K于吐露了真情，聲音帶著顫抖，卻堅定無比，“那年我含著悔恨死去，徘徊多年也未曾轉(zhuǎn)世投胎，直到今日，臣妾才得以重生，再見姐姐……”
甄嬛的臉上浮現(xiàn)出短暫的震驚，她手中的茶盞被擱在案幾上，輕微的碰撞聲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重生？玫嬪失子之后思緒恍惚，如今竟然都說上胡話了?！闭鐙州p聲問道，語氣平靜中帶著隱隱的波瀾。
陵容點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姐姐，真的是我?！?p> 甄嬛沉默了，她的目光緩緩轉(zhuǎn)向窗外，夕陽的余暉照在她的臉上，映襯出她眼中復(fù)雜的情感。她沒有立刻回應(yīng)，似乎在細細思索著陵容的話語，以及她重生背后的種種緣由。
“你究竟是為何而來？”甄嬛終于開口，語氣中帶著她一貫的冷靜，卻夾雜著幾分隱約的關(guān)切。
陵容低聲道：“此生重來，不僅僅是為了解脫那段恩怨情仇。更是為了姐姐，為了那段我心中深藏的姐妹情誼。我愿用這一世彌補昔日的過錯，愿太后能接納我，像從前那般……”
甄嬛的神色微微松動，她緩緩抬頭，看向陵容，仿佛眼前浮現(xiàn)出昔日的光景。曾經(jīng)的她們一同入宮，一同歷經(jīng)風(fēng)雨，姐妹之情雖早已被歲月沖淡，但那份深藏的情感卻仍然在她心底深處盤踞。
“你我之間的情分，我從未忘記。”甄嬛輕輕嘆息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緬懷與釋然，“時過境遷了，也過了這么多年，無所謂再計較了。既然你回來了，那便好好在這里吧。能與我說說舊事的，恐怕也只有你了。連槿汐也不在我身邊了?！?p> 陵容聞言，心中涌起一陣暖意，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她微微低下頭，壓抑住心中的激動，聲音輕緩卻充滿感情：“姐姐此情，陵容銘感五內(nèi)。從前，姐姐與陵容一同歷盡風(fēng)雨，雖然陵容糊涂過，但心中對姐姐的感情從未改變?！?p> 甄嬛微微頷首，目光柔和了幾分，心中思緒翻涌。她想起了當年與陵容共處的點點滴滴。昔年蓬萊洲，她雖有心計，卻也實實在在的陪著自己。
“陵容，既然你重來，便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甄嬛輕聲道，語氣中透著幾分告誡，“宮中險惡，你當比從前更加謹慎。否則，我也無法再護你周全?！?p> 陵容抬眸，看著甄嬛，眼中滿是感動與堅定，“姐姐放心，陵容今生重來，必不會再重蹈覆轍。只愿陪著姐姐在身邊，侍奉灑掃，報得萬一?！?p> 甄嬛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似乎帶著幾分釋然，又帶著一絲憐惜。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天邊的夕陽漸漸沉入云海，暮色正悄然籠罩慈寧宮。
“既如此，那便好好做你該做的事吧。”甄嬛淡淡道，語氣平靜，卻仿佛已經(jīng)接受了陵容的歸來。她的背影在夕陽下顯得略帶孤寂，而陵容則站在她身后，目光中透出無盡的眷戀。
此時，殿外一陣微風(fēng)吹拂，花瓶中的芍藥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yīng)著這殿內(nèi)的情感漣漪。陵容輕輕抬頭，看向甄嬛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感——愛和愧疚交織在一起。
她低聲道：“妹妹先走了。”
甄嬛沒有回頭，只是停了一停，仿佛陵容薨逝的那個午后，她忍住了眼眶里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