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怕鬼敲門
兩人一路狂奔，終于見著座破廟，躲了進去。
這廟里供的是面目猙獰的天王佛像，白日里還不覺得怎么樣，入夜后下起了雨，是電閃雷鳴，愣是將佛像襯得青面獠牙。
段聿文坐在火堆旁，緊緊地挨在喜愿身邊。
“別怕啊小喜愿，有我在……”
轟隆隆，天上劈下一道雷。
段聿文哎呦一聲，立馬小鳥依人地蜷縮在喜愿的背后。
“嗚嗚嗚，姐姐保護我。”
喜愿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臉蛋，拿木棍將火苗撥得更旺，好度過這冰冷的雨夜。
“不怕不怕，你又沒做什么虧心事，鬼是不會來敲門的?！?p> 段聿文抬頭看看那扇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門，還未安下心來，一陣狂風吹過。
哐當一聲，門倒了……
“啊啊??！鬼來了，鬼來了，他不敲門就進來了！”
喜愿也被嚇了一跳，心里毛毛的。
可是身邊有個比她膽子還小的嬌嬌公子，她只能故作鎮(zhèn)定，出聲安慰道：“你想想，你做過什么虧心事嗎？”
段聿文牙齒打顫，思來想去，好像真的沒有。
“沒有。家鄉(xiāng)的寺里常年有我供奉的香火，往年我還跟著我娘施粥布道，做的可都是積德行善的好事?！?p> “那你怕個什么鬼。”
段聿文眨眨眼，突然覺得喜愿說得很有道理。
他放松下來，隨口問道：“那你做過虧心事嗎？”
喜愿：“……”
她做過，不僅做過，還做了好多。
自她攝政以來，刑獄里關了一批又一批人，暗殺了一個又一個朝臣。
新帝的皇位是從血河里淌過的，而她就是那個暴虐殘忍的劊子手。
段聿文又問：“你怎么不說話？”
“呃，因為我做過?！?p> 話音剛落，屋外又劈下一道驚雷。
段聿文鬼叫起來，“嗚嗚嗚，原來是沖你來的！”
為了讓他冷靜下來，喜愿只好說：“噓，你聽?！?p> 這話太好使了，段聿文一下子冷汗直冒，噤了聲。
他小聲，小聲，再小聲地問：“聽、聽、聽什么？”
喜愿原本就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緊張的氛圍，想說是風聲、雨聲、雷電聲。
結果空蕩蕩的寺廟里，真的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
“咕嚕嚕……”
喜愿大笑，改口道：“自然是你肚子的叫聲?！?p> 他們在馬車里就開始討論回竹屋后吃些什么，誰能想到那些該死的殺手居然卡著飯點兒圍追堵截，真是該死！
這下好了，他們兩個加起來一共就揣了把劍，在這破廟之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單憑段聿文那射鳥的破爛技術，他倆除了張著嘴喝風喝雨，別無他選。
別說段聿文了，就是她的肚子，也早就餓癟了。
然而，段聿文卻脖子僵硬，冷汗直冒，一臉恐慌地看著她。
喜愿還未有所察，傻乎乎地笑道：“怎么了？”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牙齒瘋狂打顫，失了魂兒似的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來：“不……不是……我?！?p> 喜愿反應了片刻，嗷嗚一聲就叫了出來。
她拔出劍，對著空氣一頓猛砍亂揮，大喊道：“惡鬼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啊啊啊，退退退！”
“等等。”她驟然停了下來，思索道：“我還沒聽說鬼會肚子叫的，不對，這廟里有人?！?p> 段聿文縮在她身后，更怕了。
“會不會是黑衣人追上來了？”
“不會，若是追上來，早就沖進來殺了你我，又怎么會藏在這廟里裝神弄鬼？”
段聿文與喜愿對視一眼，兩人的默契對上了線。
只聽他中氣十足，叉腰大喊道：“滾出來！小爺我看見你了！”
喜愿悄悄從火堆里取出一根木頭，依著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這座破廟。
果然，天王佛像后有窸窣的聲音傳來。
喜愿沖段聿文使了個眼色，他連忙往佛像的方向走去，還一邊虛張聲勢道：“再不滾出來，小爺我就去把你揪出來了！”
墻上的火光中，有道影子一晃而過，又往佛像的影子里藏了藏。
喜愿直接提著劍沖了過去！
卻見一姑娘縮在佛像后，正淚眼汪汪地瞅著她……
原來，這姑娘是京都人士，家中變故，去往宜城尋親，卻在途中遭遇劫匪，他們殺掉趕車的車夫，擄走她的丫鬟。
她是拼死逃出來的，剛藏進這破廟之中，喜愿他們就進來了。
“開始以為是那些山匪，我心里害怕，就躲在佛像之后。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卻又不知你們的底細，便沒有輕舉妄動?！?p> 說完，姑娘悄悄掃了眼喜愿手中的劍。
那劍上沾著的馬血和人血早已干涸，在這風雨交加的破廟之中尤顯兇煞。
喜愿挪了挪劍，尷尬道：“這劍白日殺過野豬。”
段聿文怕嚇著姑娘，忙附和道：“是，我們進廟前獵了頭野豬?！?p> 然而下一瞬，喜愿的肚子就叫了起來。
這肚子，一看就不像是吃過野豬的肚子。
在姑娘探究的目光中，喜愿厚著臉皮說：“雖然獵了頭野豬，但其實我是佛門中人，吃素?！?p> 姑娘一臉天真：“既是佛門中人，那為何要殺生呢？”
喜愿：“……”
段聿文搶答：“野豬是我殺的，是我用劍殺的，嗯，我不是佛門中人?！?p> 說完，他的肚子跟聽懂話似的，也叫了起來。
姑娘警惕道：“那你為何不吃肉？”
段聿文圓不下去了，苦笑道：“大約，我天生不愛吃肉?！?p> 姑娘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掩唇笑開。
“我與二位素昧平生，二位之前做過什么、是怎樣的人，本也無須與我交代。然而你們卻為解我憂慮，絞盡腦汁，可見二位是良善之人。宛璧并非懵懂稚童、毫無城府，只要二位于我無害，我便安心了。”
段聿文贊賞道：“宛璧姑娘聰慧。”
“公子謬贊。”
話題結束，空蕩蕩的破廟又安靜下來，只剩三人此起彼伏的“咕?！甭?。
喜愿嘆氣：“等明天天亮了，我們還是去獵頭野豬吧?！?p> 段聿文也嘆氣：“不是我打擊你，就咱們仨這樣的，野豬一口氣吃仨，還嫌咯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