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做了三年提鞋婢
姜夢柯被打得身體往旁邊晃了兩下,瘦得只剩骨頭的脊背狠狠撞上后面的木柱,痛得好像身體都快要散架了。
姜家大公子姜云升雙手負后站在姜夢柯面前。
他微抬下顎,側臉的弧線緊繃,那雙嚴肅的眸子斜睨著面前瘦弱的人,眼底流露出一抹厭惡。
好似面前的人不是自己寵了十幾年的妹妹,而是臭水溝里的一只可以任意踩踏、撇棄的老鼠。
像這樣的一幕,在姜夢柯給姜月月做提鞋婢的三年里,早已親身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了。
她緩了好一會,才挺過那陣劇烈的暈厥感。
她努力站直身子,嘴巴里面的肉被打破,溢出鮮血,可那雙早已被廢掉的手臂卻無法給自己擦拭。
周圍的人自然不會在意她。
只有顧祈年看到那抹刺眼的紅,表情變了變。
“我是什么人?”
姜夢柯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這三年里,你們的行為讓我無比的確信,我不過就是姜月月身邊一個最下賤、最沒有尊嚴的提鞋婢。”
她抬眼看向顧祈年和姜云升,眼角微微濕潤。
“我擔不起大皇子殿下的關心,大公子高高在上,又何必、何必與我這樣下賤的人計較?!?p> 姜云升的眉心擰得更緊了,他終于肯直視姜夢柯,心中好似被刺痛了一下。
姜月月咬緊下唇,深深垂首,眼底有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周圍前來參加她和顧祈年婚禮的賓客們,更是發(fā)出陣陣驚訝的聲音。
“什么提鞋婢?她在說什么???”
“當年她自作惡,被皇后娘娘除掉戶籍,是鎮(zhèn)北侯府的人始終不肯放棄她,又可憐她,才讓她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繼續(xù)住在侯府,精心養(yǎng)著她的,如今她還污蔑侯府,真是白眼狼!”
“她變成這樣都是咎由自取,還要在姜大小姐大婚之日攪和,這安得是什么心吶!”
顧祈年看得很清楚。
姜夢柯如今這幅樣子,哪里像是被精心養(yǎng)著的?
他當即放開姜月月的手,走到姜云升面前,質問道:“云升,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夢柯為何會說她只是月月身邊的提鞋婢?這三年里,你們都是怎么對待她的?”
姜云升避開他的眼神,擰緊了眉心,眼底劃過一抹什么,始終沒有回答。
姜月月的眼底也有心虛。
“祈年哥哥,我知你關心姐姐,可、可能不能先在意一下我……”
顧祈年在和她的大婚之日,如此關心別的女人,那個女人曾經(jīng)還是他的青梅竹馬。
他把她置于何處?
聽到他的話,顧祈年的表情一頓,他看著姜夢柯面露猶豫,最終還是不再追問,轉身回到姜月月的身邊,重新牽起她的手。
這一幕姜夢柯看在眼里。
她以為自己肯定會心痛。
她和顧祈年相處的那十幾年里,那一聲聲真情流露的祈年,那一次次無微不至的關懷,都是真的。
可如今,她并未有任何感覺,心早已麻木了。
“月月,吉時已到,你和殿下為何還站在這里?”
鎮(zhèn)北侯夫婦腳步急促地往這邊趕來。
侯夫人王氏接過下人手里的狐裘大衣,親自為姜月月披上。
她小心地捧起姜月月的雙手,細心替她暖著。
“月月,下人們怎么也不多幫你穿件衣服,這天寒地凍的,小心著了風寒,他們真是該罰。”
姜月月嬌嬌地說道:“多謝母親關心,他們許是忘了,母親不要罰他們?!?p> 王氏又對姜月月噓寒問暖了一番,才注意到旁邊的姜夢柯,她忙走了過去。
“夢柯,你的臉怎么回事?這種日子,怎么見血了呀?”
看著王氏擔憂的眼神,姜夢柯知道,她關心的不是自己的傷,而是在姜月月的大婚之日見血,不吉利。
數(shù)九寒冬,她身著單衣,王氏卻怎么也看不見。
想起當初她親口承諾過的會一碗水端平,姜夢柯突然嗤笑了一下。
“夢柯?你臉上的傷是不是你大哥打的?他怎么能對你這樣,娘親這就幫你擦拭干凈。”
姜夢柯退后一步避開王氏的手,冷冰冰地看著她,語氣疏遠極了。
“我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大公子教訓我是理所應當,夫人的手金貴,莫要被我弄臟了?!?p> 王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姜夢柯:“夢柯,你怎么突然說這樣的話?”
以前,她每次去看望月月,夢柯都會在私底下?lián)涞剿龖牙?,像小時候那樣對她撒嬌地叫著娘親,求她幫她治療手臂。
至于為何是私底下,是因為她怕自己關心夢柯的一幕被月月看見,所以叫她沒人的時候再找她。
姜月月親自幫姜夢柯找來的神醫(yī)親口說過,她的雙臂早已無法救治,徹底變成了殘疾。
王氏深信不疑,這段時間便從未讓人幫姜夢柯治療。
王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角濕潤地看著姜夢柯:“夢柯,你為何……為何叫我夫人?”
“為何?”
姜夢柯諷刺地笑了笑。
“我也想叫您娘親,可每次都會被二公子親自教訓一番,不是鞭子,便是那手腕粗的木棍,我太疼了,我真的怕自己挺不過去。”
“夫人你分明是知道的呀,這一身傷,您都看見了的啊?”
她仰起頭,把那半截脖頸露出。
那淤痕遍布、沒有一塊好肉的脖頸看得眾人一陣心驚。
“新傷疊舊傷,而且還是傷在脖頸那么脆弱的地方,這是……這是想要人命??!”
“那衣服下面的傷肯定更多,好歹姜夢柯也是他們寵了十幾年的人,怎能都如此狠心地對待她。”
“他們不是說這三年是精心養(yǎng)著姜夢柯嗎?看來姜夢柯說她給姜小姐做了三年的提鞋婢,都是真的!”
“方才這姜小姐一點都不表態(tài),可見她也不是傳聞中所說的那么善良體貼,分明也是助紂為虐!”
姜月月的臉色頓時白了幾分,咬緊了下唇一臉委屈。
姜云升挺身把她護在身后,卻擋不住那一陣陣譴責的聲音。
倘若這事被圣上知道,他們少不了要招來一頓責罵。
就算姜夢柯已經(jīng)被皇后剝除戶籍,可圣上為人正直,也見不得這種事情發(fā)生。
最后鎮(zhèn)北侯姜文振沉聲道:“諸位,吉時已到,請大家一同前去皇子府參加婚宴?!?p> “殿下,請您接小女上轎吧?!?p> 顧祈年最后看了眼姜夢柯,才牽著姜月月轉身離開。
眾人雖然同情姜夢柯,可大婚還得繼續(xù),當事人都走了,他們也只得陸續(xù)結伴去了皇子府。
姜夢柯清楚,今日過后,鎮(zhèn)北侯府的人對待她的態(tài)度只會更加惡劣。
她反抗的力度太小了,壓根傷不到他們丁點皮毛,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強大自己。
強烈的暈厥感再次毫無規(guī)律地襲來。
姜夢柯的身體晃了晃,下一刻便被人重重地踹翻在地。
“真賤!竟敢抹黑侯府的名聲,一個野種,冒充侯府大小姐這么多年,享盡了榮華富貴,害得月月在外面受苦,這些都是你欠她的,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無論我們怎樣對你,你都沒資格替自己辯駁半句!”
姜家二公子姜初旭惡狠狠地剜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姜夢柯,徑直追隨姜月月而去。
姜夢柯聽見王氏哭著責罵姜初旭,卻并未朝她走近半步,而是在姜云升和姜初旭二人的勸說下,匆忙離開,生怕誤了姜月月出嫁的吉時。
可怕的暈厥感徹底籠罩著姜夢柯,她的眼皮怎么也抬不起來,她想要站起來,找個暖和一點的角落去,否則大雪會把她活活凍死。
可她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意識正在逐漸消失。
這時一道身影停在姜夢柯的前面。
那人只是低頭看了姜夢柯一眼,便打算從她旁邊繞過去。
可還沒走兩步,衣擺便被兩根手指緊緊捏住不放。
姜夢柯只能手指用力,腦海中涌入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她寧死不放手。
那人一時間竟輕易掙脫不開,他低頭考慮了許久,才喟嘆一聲,俯身把地上的人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