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嫡長女
從瀘州到京城要十幾日的路程，祭祖過后，姜家一行終于動身。
春末雨涼，寒津津的氣息令人不適。
眼看還有半日就到京城，姜平打算在驛站停留休息，老夫人卻著急進(jìn)京，一行人便冒雨趕路。
結(jié)果老夫人的馬車輪子崩裂，只好在雨中停留，等人將馬車修好。
急雨中，后方突然傳來馬蹄和車輪轆轆之聲，姜念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只見拐彎處行來一隊(duì)人馬，雖在雨中，卻個個整肅警敏，煞氣凜然。
隊(duì)伍中間，四匹高大健碩的黑馬拖著一輛寬大馬車，車檐下的金鈴在驟雨中劇烈的搖晃，發(fā)出清空的脆響。
興許是感到隊(duì)伍的速度慢了下來，馬車?yán)锏娜顺雎曉儐?，“何事？?p> 聽見詢問，駕車的侍從答道：“國師大人，有幾輛馬車停在路上，好像是車輪壞了，路被擋住了?！?p> 馬車?yán)锏娜松斐鍪郑崎_暗青花紋的蜀錦車簾朝外面看去，卻正正撞上一雙春露般明亮灼人的眼睛。
男人狹長的雙目微瞇，薄唇透出一種對世事的疏離和淡漠。
姜念心口一緊，她竟然會在這里遇見國師陸墨然。
國師陸墨然，本是空無真人的關(guān)門弟子。
慶昌十六年，天災(zāi)人禍頻發(fā)，他奉師命入朝進(jìn)龍珠，以保大越氣運(yùn)不滅。
自他入朝，國力果然日漸鼎盛。
百姓將他奉為神明，陛下也對他深信不疑，連軍機(jī)要政都交予他來處理。
陸墨然及司天監(jiān)的影響力逐漸滲透大越上下。
世家權(quán)貴對他又懼又怕，卻又不甘被打壓，背地里說他是妖人禍國，陰謀與刺殺從未停止。
明面上又假意迎合，想方設(shè)法讓家族子弟進(jìn)入司天監(jiān)，找機(jī)會窺探國師的隱秘。
可司天監(jiān)選人不看家世，不問學(xué)識，不分男女，只看機(jī)緣。
幾年來，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成為陸墨然身邊的“侍經(jīng)人”。
而姜玉就是其中一個。
想到姜玉在書中借著國師的權(quán)勢對自己的打壓，姜念面色陰沉下來，陡然放下車簾遮住對方的視線。
她得想辦法知道國師到底看上了姜玉哪一點(diǎn)，好想辦法阻止。
不過這件事不能著急，免得被國師察覺。
那邊的陸墨然見那少女臉上一閃而過的忌憚和防備，眉頭微微動了動。
他身邊坐著的道童笑嘻嘻說道：“這個小娘子倒是特別，沒對師兄露出崇敬癡迷來?！?p> 那邊姜平見車夫遲遲修不好馬車，想讓家丁去請來人幫忙，誰知往對方的馬車上一瞄，居然是司天監(jiān)的徽記，嚇得他連連催促馬車讓路！
可見姜平對這位國師有多么忌憚！
道路暢通，陸墨然的馬車毫不遲疑的走了，連看都沒看姜平一眼。
姜平一直躬身恭送國師離開，才回到馬車上。
坐在后面馬車?yán)锏难绢^們，好奇的張望，“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國師大人？竟生的如此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他是道士！”
“道士不可以還俗嗎？”
“陛下怎么可能讓國師還俗！”
“是啊，陛下苦求長生，全指望國師呢！”
丫頭們一陣惋惜嘆氣。
···
午時過，一行人進(jìn)了城，早有姜府的人過來迎。
馬車一直行到姜府二門才停下。
雨勢漸小，姜念扶著清兒的手下了馬車。
油紙傘下，她穿著素淡的雨過天青色綃紗儒裙，銀線繡制的暗紋如水波流動，漫不經(jīng)心中，便透出從容和尊貴來。
前來圍觀的姜府眾人，都有短暫的愣神。
她們只聽說姜念的相貌，像極了她母親陳氏，但不少人都沒見過陳氏長什么模樣。
不過，能讓當(dāng)年的大老爺只一眼便決定娶回家的人，定是一副驚世的容貌。
現(xiàn)在見了姜念，眾人便明白了。
難怪姜平明知陳氏母女是喬氏的逆鱗，也一定要接她們母女回來。
一定是舍不得陳氏吧？
但陳氏卻主動和離了，還死了個二夫人，也不知道瀘州具體出了什么事。
眾人神色各異，眼神偷偷往喬氏身上瞄。
喬氏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醋海翻騰。
當(dāng)年姜平就是被陳氏那張臉迷得找不著東南西北，她百般示好，姜平卻還是娶了陳氏。
如今見了頂著這張臉的姜念，喬氏恨不得一把撕下這張皮！
姜玉站在母親身邊，也沉著眼睛緊盯姜念。
她本以為姜念在瀘州長大，就算有名門出身的陳氏教導(dǎo)，也比不得京城長大的閨秀。
可對方通身的氣派和容貌，遠(yuǎn)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沒將對方放在眼里的她。
此時有了濃重的危機(jī)感。
雖說她知道父親的打算，可姜念若真入了宮，成了寵妃，姜家必定要靠著她往上爬，到時所有人都要捧著她，甚至聽她的布置調(diào)遣！
這是姜玉不愿看到的！
她絕不允許這個莫名其妙的姐姐踩在她頭上！
姜家的前途，不是有父親么？！
難道一定要靠她姜念？！
就算父親是假裝捧著她也不行！
她不愿意！
姜玉搶了丫頭手里的傘走上前去，甜甜的一聲“父親”。
姜平朝她投去慈愛的目光，“玉兒，父親不在家里，你可乖乖聽你母親的話了？”
“那是當(dāng)然了，父親，玉兒想您了！”
姜念聽見二人處處彰顯父女情深的對話，低垂的眉眼輕輕一瞟，就看見姜玉眉眼間掩不住的敵意。
見她看過來，姜玉一瞬間收斂了神色，細(xì)聲道：“父親，這位是……”
姜念看著她，微微一笑：“四妹妹，有禮了?！?p> 姜玉聽到這一聲“四妹妹”，臉上的笑容差點(diǎn)繃不住，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
陳氏懷著姜念回瀘州不久，喬氏就嫁進(jìn)姜家懷上了姜玉。
二人也不過差了幾個月出生。
姜玉在京城，根本沒把姜念放在眼里，一向以姜家嫡長女自居。
姜平眉頭微皺，他出門的時候，玉兒哭了許久。
顯然是不想將嫡長女的位置讓出來，其實(shí)給姜念嫡次女的身份也不是不行。
姜家人說她是二女兒，別人誰知道？
姜念在旁笑道：“父親，四妹妹如此出眾，女兒也不會給父親丟臉的，既然回到了父親身邊，女兒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只希望能給家族帶來榮光?！?p> 姜平聞言不由沉吟，若要女兒入宮，自然是族中嫡長女的身份更能拿得出手。
至于到底會不會受寵，姜平根本沒有考慮。
畢竟姜念這副容貌擺在這，那好色的老皇帝，怎么可能不喜歡。
到時候有姜家作為后盾，就算比不上喬貴妃，有花賢妃那樣的本事也夠了。
想到這，姜平下定了決心。
“玉兒，這是你長姐?！?p> 姜玉有一瞬間的顫抖。
站在廊下躲雨看新鮮的姜家眾人，聽見“長姐”二字，都露出異樣的神情。
三夫人程氏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喬氏，拈著帕子沾了沾面頰，笑道：“這樣的品貌，可把咱們家的玉兒給遠(yuǎn)遠(yuǎn)比下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