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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畫卷

第十一章 冷雨入懷化狂狷

宣和畫卷 一只文兒 2621 2016-03-27 13:42:18

  “楚郎君,不著急的。這是咱們自己雇傭的船,要是實在不行,明日再走也不遲的?!?p>  轉(zhuǎn)眼便是相約之期,雨水仍是簌簌的下落,只是這一日來說,似乎已經(jīng)比尋常小了許多。

  水面上蒸騰出一層薄薄的煙氣來,隨風(fēng)飄忽靈動,宛若仙塵。

  所謂煙籠寒水,大抵如此了。

  范秋白站在船舷旁,面含笑意的看著岸上的楚風(fēng)。

  飛白在后面為她撐著傘,大概是覺得等人這種事情太過無趣,于是偷偷的伸手去接傘骨偶爾垂下來的雨滴,偶爾嬉笑起來。

  楚風(fēng)心下有些愧疚,不誤擔(dān)憂的道:“范娘子還是先行回船艙吧,莫要淋濕了身子,再惹出病癥來?!?p>  “一點小雨而已,不妨事的?!狈肚锇诇\淺的笑,眼睛彎成月牙,顯出幾分少女的靈動與俏皮來,“再說,主人迎接客人乃是常理,難道還能讓客人獨自登船么?”

  文端先生與老張早就已經(jīng)進了船艙,如今正在等的,正是程源先生了。

  早些時日,文端先生親自與楚風(fēng)同去了程源的住處,二位年齡身份相仿的人閉起房門談了小半個時辰,也不知文端先生用了什么樣的縱橫捭闔之術(shù),竟然真的將程源先生說通了,答應(yīng)與大家一起乘舟北上。

  只是如今到了相約之日,約定好的午時已經(jīng)過了,渡口旁卻依舊不見程源先生的身影。

  楚風(fēng)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心想莫不是程源先生一時間反悔了,真的準(zhǔn)備不來?

  “程源先生的性情雖然古怪些,但說好的事情應(yīng)該不會置之不理的。楚兄,要不咱們兩個先往前迎一迎,范娘子也且先回去,一會兒快到了我再早些過來通知,范娘子再來迎客不遲?!痹谝慌运托械膭⒄涞馈?p>  “這樣也是個好主意。范娘子,你看呢?”楚風(fēng)轉(zhuǎn)身問范秋白。

  范秋白看著楚風(fēng)那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心臟就是噗通一跳,連忙低了頭,兩頰生出一抹紅暈來:“好,那就偏勞劉郎君了?!?p>  “哈哈!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哪有什么偏勞不偏勞的說法?!眲⒄涔恍?,隨意的揮了揮手。

  范秋白斂了一禮,帶著飛白一同退回船艙,依依不舍的看著楚風(fēng)離去的方向。

  飛白見狀,撲哧就是一笑,嘻嘻道:“我說小娘子啊,咱們是與楚郎君同行的,那劉郎君才是送別的人。劉郎君都沒有‘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呢,如今不過是暫別,怕是一盞茶的功夫后就要相見的,娘子你怎么反倒顯出幾分不舍來!”

  范秋白聞言,臉上就像是火燒云一般,騰地一聲紅了一大片。

  左右見四下無人了,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去捏飛白的小臉蛋,嬌叱道:“好啊,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的笑話都敢說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少女的心緒就如同柳絮一般,在這樣綿延不絕的煙雨里,繾綣著飛向遠方。

  而到了楚風(fēng)那里,心里的悵然是確確實實的,無法作偽,也無法抹去。

  小時候讀“多情自古傷離別”,讀“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fēng)雨下西樓”的時候,楚風(fēng)總覺得有幾分矯揉造作了。不過是離別而已,又不是生離死別,日后自然還會相見的,為何要生出這樣酒入愁腸的情感來?

  “鴻雁傳書”“魚傳尺素”,這樣的情緒,在千年之后的時代中,是一種無人能夠體會的感情了。

  畢竟科技手段在那里,電話、網(wǎng)絡(luò)、視頻、聊天工具,太多太多的東西將時空都破碎了?!白厝招邪巳f里”都不再是想想的世界里,想要體會這種離別的感觸,實在是一件紙上談兵的事情。

  很多事情,大抵只有自己親身經(jīng)歷了,才能辨別出其中的無奈與嘆息緣何而起,又緣何而延綿不絕著。

  “此去汴京,怕是要經(jīng)年不見了。楚兄,我想你這次去考畫院,應(yīng)該是探囊取物的。即便真的遇到什么瑣事,一考不成,倒也不要緊。回江南來也好,在汴京住下也罷,我也是早晚要過去的,到時候自然去找你。”劉正卿笑道,“若是那時候你飛黃騰達,莫要忘了我這個老朋友才好。哈哈!茍富貴,勿相忘?!?p>  楚風(fēng)撐傘與劉正卿并肩而行,微笑道:“富貴怕是不能的。若是真的入了畫院,為人沒準(zhǔn)兒更加癡一些,劉兄莫要嫌棄才好?!?p>  劉正卿朗笑道:“晉人有顧愷之癡絕以明世,我若是有一位可以與之比肩的朋友,那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哪里敢和先賢比肩?”楚風(fēng)一驚,連忙擺手,“劉兄這是褻瀆圣賢,此風(fēng)不可長!”

  “哈哈!你這個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卻了那么一股子少年英豪的狂氣!也罷,聽聞汴京內(nèi)外多‘斗雞走狗輕薄兒’,你若是沒事兒學(xué)一學(xué),倒也是你的好處了!”

  楚風(fēng)搖頭而笑:“劉兄何必笑我。以你的才學(xué),府試也不過是尋常小事,定然能夠通過的。到時候殿試論英豪,我在汴梁等你。”

  “好!就這么說定了!”劉正卿眼睛一亮,伸手在楚風(fēng)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兩下,“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一文一丹青,縱橫汴梁城!豈不是大快人心之事!哈哈!此事當(dāng)浮一大白,可惜無酒可飲,惜哉!惜哉!”

  渡口旁,并非東西二市,一時想要買酒是不可能的。

  楚風(fēng)環(huán)顧四周,微微一笑:“飲酒放歌,倒也不是完全不肯能的事情。只是這酒水,未免淺白了些,不知道劉兄肯不肯屈尊飲盡。”

  說罷,走到一處角落的屋檐下,與一個落魄的乞丐說了兩句什么。

  那乞丐用十分不解的眼神看了楚風(fēng)一眼,將空碗遞了過去。

  楚風(fēng)道謝接過,端著口沿睚眥參差的陶土碗,笑著走向劉正卿。

  面對著劉正卿疑惑的眼神,楚風(fēng)笑著將那陶土碗伸出傘外,滿滿的接了一碗雨水,端到面前,笑道:“以雨代酒,不知劉兄肯不肯飲?”

  說罷,舉碗揚手飲盡。冷雨入懷,痛快淋漓。

  劉正卿一愣過后便是大喜,也不顧街邊眾人的目光,仰天大笑一番。又在周遭路人看狂人的神色里,與楚風(fēng)一樣,接了一碗冷雨,仰首飲盡,一滴不留。

  “冷雨入胸。日后,這滿天滿地的雨水便是胸中豪情。劉兄,天地入懷,可狂狷否?”楚風(fēng)笑道。

  劉正卿聞言,只覺得胸中豪情激蕩,萬千言語,終究只化作錘在楚風(fēng)肩頭的一拳。又罵道:“個死小子,平時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怎么偏生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硬生生的要把我比下去么?真是太氣人了!可惡!”

  楚風(fēng)也笑,又道:“我在嫂子那里留了點銀錢……你放心,不是給你的,只是寄存在你那里。我若是考不上畫院,總不好拿著錢財跑來跑去吧,那樣也不安全。放到你那里,你幫我保管著。你自己若是一時手頭周轉(zhuǎn)不開,拿著周轉(zhuǎn)也方便……哈哈,放心吧。這回都是我字畫送出去的潤筆錢,沒有劉府事的?!?p>  提到劉正平,劉正卿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

  楚風(fēng)微微嘆息,道:“我之前與劉府事在飲月舫吃酒的事情,你朋友那樣多,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你也未曾問過我,我便知道你與劉府事的芥蒂之深了。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其實我一個外人,的確不方便過問。但我總多少說一句,我這一來一往的接觸下來,那劉府事的確是有悔改之心的。”

  劉正卿眉頭緊皺,半晌開口:“你我兄弟分別,何必提他?!?p>  楚風(fēng)也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聞言微微一笑,便也罷了。

  恰好這時遠遠的瞧見一輛馬車,掀開層層雨簾越走越近,那坐在車轅上的,果然是小六子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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