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楚非的工作能力已經(jīng)充分得到了老邢的肯定,他不再每次屁顛顛的跟在楚非背后當保姆,而是撒開手讓這個年輕人大展拳腳。楚非也沒有讓他失望,有幾個案子辦的干凈漂亮,甚至受到了市局領(lǐng)導的點名表揚。
可能越是意氣風發(fā)雄心滿懷的人,越容易陰溝翻船。進支隊一年多后,有一次楚非辦完案,三十多小時的無眠讓他疲憊不堪。摸摸身上的槍,按理說是要交回支隊登記的。但偶爾特殊情況下,隔天歸還也沒多大問題。然后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卻讓他踏上了一條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崎嶇小路。
那天楚非開車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片建筑工地,他不經(jīng)意的一瞥,發(fā)現(xiàn)一群流里流氣的少年圍著一個穿校服的女孩調(diào)笑,女孩一臉的窘迫和恐慌。
他想也沒想的走下車,大喊著要制止那群少年,可那七八個人卻像是嗑了藥般猖狂,走過來要推搡楚非。
楚非亮出工作證說,我是警察,你們趕緊離開,不然我打電話給派出所,你們是不是想吃15天牢飯啊。小流氓們依舊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領(lǐng)頭的人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爸是**局的副局長,就你丫個小破條子,我大拇指就能摁死你,你信嗎!”周圍的幾個人起哄怪笑著,甚至有幾個人拎著鐵棍就要砸向楚非。
楚非條件反射般的掏出腰中的佩槍,但并沒有打開保險。沒想到幾個小流氓看見槍后,像聞到了魚腥味的野貓,不退反進。在打斗中,不知道是誰打開了保險,只聽到一聲槍響后,其中一個滿頭黃毛的家伙捂著肚子倒了下去,鮮血慢慢的涌了出來。
其他人立刻做鳥獸散,楚非急忙脫下外衣讓愣在一旁的女孩壓住黃毛的肚子,自己則用顫抖的手撥響了急救電話。
事情的結(jié)局不說也知道,黃毛雖然沒死,但楚非卻因誤傷受到了嚴厲批評,甚至要被清出警隊。老邢急得滿嘴燎泡,上竄下跳地去找領(lǐng)導說好話擺道理,但事情并沒有任何轉(zhuǎn)機。黃毛的家屬不依不饒,成天坐在分局門口大哭大鬧,說要嚴辦兇手,極不成體統(tǒng)。
分局黨委一咬牙,楚非就帶著滿心的悲憤離開了他無比熱愛的崗位,也從此遺失了曾經(jīng)的夢想。
他說完這些時,天空已經(jīng)紅輪西墜。這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厚厚的云層遮住了一切光亮。楚非的側(cè)臉看起來晦暗陰霾,眼眶微紅,嘴角的線條繃得緊緊的,仿佛一旦松開,淚就會跟著落下來。
我知道自己心里早已同情和愧疚泛濫成災,想撫mo他的面龐,安慰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得以安寧。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在幾萬公里之外,可能正悠閑的在校園里和同學們喝咖啡看云卷云舒,或是躺在白色的沙灘上聽潮起潮落。
而這個我號稱最愛的男人,那時正寢食難安,痛心疾首,滿臉胡子茬,淚流滿面的等待我安慰。我又做了什么呢?
我伸出了手,握住他青筋畢現(xiàn)的冰冷拳頭,那骨頭扎痛了我,讓我也想落淚。慢慢的,他的拳頭松開了,反握住我的手。那種熟悉的感覺像是一顆迷幻藥,讓我有些心跳加速。甚至貪婪的認為如此美好。
我并不想說些什么,我們之間太過了解,那些安慰的話完全不必流于形式。
我有些希望時間能在此刻靜止,無星之夜,街邊公園,幽暗靜謐,一對老情人的聚首和傾訴,像是首詩,浪漫而無奈。在這個精致的空間里,我不用考慮道德與責任,只想握住他脆弱的靈魂,放到我的胸口晤熱,讓它不再寒冷。
就在我沉醉之時,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本不想接,但它頑強的在振動著。楚非說,接了吧,沒準有急事。我一看是孫翔的號碼,怎么會是他。
放下電話后,我臉色發(fā)白的看著楚非說,呂正,呂正他被人砍傷了,正在醫(yī)院急救!
說完的半分鐘內(nèi),我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只是呆呆的和他大眼瞪小眼。楚非聽到這消息似乎也很吃驚,但隨即說,哪家醫(yī)院,我送你過去吧。
他拉著昏頭脹腦的我上了車,一路上孫翔電話里著急的聲音一直徘徊在我的耳朵里。呂正那么厲害,他怎么就出事了呢?指甲狠狠的摳到了手心里,我知道痛,我有感覺,可是拳頭卻怎么也送不開。
楚非把車開的飛快,十五分鐘就到了醫(yī)院門口。我從車上躥了下去,拔腿就往里面跑。他叫住我說,你去吧,有什么我能幫上的就開口。我隨口答應了一句。就飛也似的沖進了醫(yī)院。
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了急救室的樓層,我來不及等電梯,鉆進了安全通道的樓梯,一口氣爬到了7層。氣喘吁吁的來到急救室門口,孫翔和江子正站在那里低頭不語。
江子一看到我,立刻過來接過我的包,說你坐下歇會,怎么跑的臉都白了。我緊緊拉著他的袖子說,呂正沒事吧,他怎么樣了。江子坐到我身邊,遞給我一瓶水說:“沒事,不是要害部位,呂正你還不知道嗎,他身手多好啊。幾個鬧事的小流氓能把他怎么樣啊,現(xiàn)在包扎呢,一會就好。”
孫翔緊繃著臉,一語不發(fā)的站在那??粗潜砬椋以趺匆卜判牟幌聛?。走到他身邊,我問:“孫翔,你告訴我是怎么回事,你不就在現(xiàn)場嗎?”
他沉吟了一下,轉(zhuǎn)頭說:“有幾個人在二樓舞廳鬧事,呂正被經(jīng)理叫去轟人,可沒想到他們突然轉(zhuǎn)而圍攻他。我上樓時,已經(jīng)打了起來。我想過去拉開他們,可圍觀的人太多了。等我鉆進去的時候,正好一個混蛋那匕首想扎他軟肋,呂正躲不開,只能轉(zhuǎn)身用后背迎了一下。被挑開了一個十幾公分的大口子,肉都翻了出來?!?p> 我不用想都知道,呂正會有多痛,流了多少血。胃里開始翻江倒海,我奔到垃圾桶邊把午飯都吐了出來。江子有些埋怨的說孫翔,她一個女的,你說那些干嗎啊,真是。說著走過來拍著我的后背,遞來兩張紙巾,我又干嘔了幾下,才覺得舒服點。整個人像被抽掉了主心骨,癱在長椅上,雙腿突突的抖著。
孫翔坐到我身邊,開門見山的問,呂正最近惹了什么麻煩嗎,得罪了什么人嗎?我被問的一頭霧水,江子連忙走到孫翔面前說:“嘿,說你胖你還喘了,嚇唬她上癮啊......”孫翔瞪了他一眼,江子下半截的話還是沒說出來。
我說不是鬧事的小流氓嗎,怎么和結(jié)仇有關(guān)。孫翔左右看了一下,從兜里掏出一張ID遞給我說:“這是其中一個人打斗時掉落的,我偷偷撿了回來。剛才我爸托警局的熟人馬上查了一下,他是個退伍軍人。另外一個我也記得名字,土著人,也是前年退役的?!?p> 我不解的問道,也許原來是一個部隊的,一起出來聚聚呢?孫翔搖著頭說:“沒那么簡單,他們夏收擺明了招招致命,都是往胸口,軟肋和脖頸這些地方扎。而且這兩人之前沒有任何犯罪記錄,不會是為了點小事就打架斗毆的地痞?!?p> 嘴里酸澀的味道始終沒有去除,我說要去一下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我用冰冷的水使勁的撲打著面頰,陣陣涼意也讓大腦降了溫。我仔細思考孫翔的說法,有其道理??删烤箷钦l這么痛下殺手?
突然,一個面孔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怨毒的雙眼,冷笑的表情,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