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滑稽不是刻意的表現(xiàn),而是在荒唐情境中不得不一本正經(jīng)的生存狀態(tài)。
按禮儀規(guī)定,皇后這方也有許多程序,需要事先準備。但李崇訓與符玉鳳一直處在冷戰(zhàn)階段,誰先理誰就等于低了頭。李崇訓自以為如今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更是覺得主動打破僵局便丟了面子。
具體安排大典儀程的禮部尚書文超問他皇后方禮儀程序如何安排,李崇訓瞪眼訓道:“安排什么?她又不是死人,到時候能不知道出來迎接嗎?”
皇帝金口玉言,說怎么就得怎么。理解的執(zhí)行,不理解的也得執(zhí)行。文超不敢多問,只得作罷。
因為大家都不知道皇后方是如何安排的,這會兒出來了兩只大猩猩,眾人當然都以為是禮儀需要。
兩只猩猩賣力地表演著,時而拍胸,時而搖臂,時而搖臀扭腰,并發(fā)出“吼吼”的嘶叫。
場上“哏”的一聲悶響,大家想笑,一時又不知道該不該笑,都笑了半截又強憋了回去。
場上莊嚴依舊。
皇帝永遠英明,皇后永遠正確,這是官場規(guī)則。
皇上、皇后搞幽默,這不是胡鬧,這是發(fā)明創(chuàng)造。活躍大典氣氛,制造和諧場面,是要寫進國史,作為前朝故事,千秋萬代流傳的。
大家都這么想,便都覺得皇后與丫頭作猩猩秀這形式用于冊后大典再恰當不過,十分必要,便都強憋著笑命令自己去認真學習領會,仔細琢磨皇上、皇后此舉的英明偉大之處,探討其中振興大秦帝國的意蘊精神。
“《正安》之樂響云天,兩只猩猩舞蹁躚;
冊后大典添異彩,君臣同慶一堂歡!”
左丞相婁能腦袋靈光,當即賦詩一首,表示已經(jīng)深刻領會。
“肩發(fā)肖人形,蹣跚多從容;
豪杰出深山,江湖任馳騁;
諸侯附大秦,國運長興?。 ?p> 身邊右丞相琉璃珠也咬文嚼字地吟了一首,以示自己也亦緊跟。
“猿猴人之祖,超騰若飛雪;
蹤跡遠塵泥,飲弄空中月;
飛落穆清殿,如鳳梧桐歇?!?p> 禮部尚書文超也不甘落后,搖頭晃腦地吟了一首。
門下侍郎皮精聽了眾人議論,立即總結出《冊后大典表演猩猩秀十大好處》:
一、冊后大典表演猩猩秀,活躍了氣氛。
二、與百官同樂,就是與民同樂,體現(xiàn)了皇上與皇后的愛民之心。
三、挑戰(zhàn)前朝傳統(tǒng),提倡了我大秦帝國的創(chuàng)新精神。
四、猿猴跳躍奔騰,輾轉騰挪,動作迅捷,輕盈靈敏,形象生動,代表著我大秦帝國的尚武精神。
五、不用車輦、儀仗,節(jié)約了人力物力,提倡了勤儉節(jié)約,這是治國的根本。
六、在敵兵壓境的危急時刻,表現(xiàn)了皇上、皇后克敵必勝的樂觀主義精神。
七、皇上、皇后事必親躬,不辭辛勞,為百官樹立了帶頭勤政的光輝榜樣。
八、猿猴忠于首領,夫妻互愛,父子相敬,具備仁、義、禮、智、信,符合我大秦宏揚的“三綱五常”道德規(guī)范。
九、猿猴遇險從容不迫,鎮(zhèn)定自若;處事大度,通情達理;謙虛謹慎,不驕不躁,這是我們打造大秦和諧環(huán)境所需要大力提倡的行為風范。
十、宏揚猿猴,制定了振興大秦的既定方針。
“一拜——二拜——再拜!”
皮精正全神貫注打著腹稿,準備事后列入大秦國史吉禮條中,典儀高喊參拜,眾官“刷”一聲跪了下去,獨有他橛似的還在立著。
御史臺一監(jiān)察官以為他有意不敬,上前把他扯出隊列,拖到了李守貞面前。李守貞伸手摘了他的官帽,讓侍衛(wèi)把他鎖到了一邊。
那皮精想到自己挖空心思編好的《冊后大典表演猩猩秀十大好處》再也不能奉獻,委屈得掉下淚來。
強權是統(tǒng)一思想統(tǒng)一行動的最好方法。皮精被當場懲罰,個別疑惑張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的官員立刻噤了聲,挺胸昂首,站得筆桿一樣直。
場面上更加莊嚴。
理解的執(zhí)行,不理解的也要執(zhí)行。
此時,主持節(jié)鉞的正使不敢冷場,急忙按排練規(guī)定將象征皇后權力的節(jié)鉞授門下侍郎,門下侍郎執(zhí)節(jié)授冊寶使,冊寶使跪受,叩拜。
典儀喊“一拜——二拜——再拜!”
百官剛起身,聽見喊聲,又莊重地跪了下去。
兩只“猩猩”學爬樹,學攀枝,學覓食,互相打鬧嘻戲——表演得更賣力了。
冊寶使將節(jié)鉞交付主節(jié),旗幡儀仗隨節(jié)立于使左。又引中書令、左相去冊寶案東北,西向立;右相立于中書令右,中書令取冊授冊寶使,冊寶使跪接手中。
典儀喊“一拜——二拜——再拜!”
百官又屁股朝天,額頭碰地,“咚——咚——咚”,聲音整齊,動作劃一。
眾官跪罷,禮直官、通事舍人引冊寶使、副使押冊寶,持節(jié)者前導,奉冊寶官捧著鳳冠、霞帔,援衛(wèi)如式,邁著正步,以次在院里又轉了一圈,算是從“穆清殿”門外走進了內(nèi)宮——又回到兩只猩猩面前。
冊寶使、副使向兩個猩猩跪稱:“冊寶使茍皮、副使金隨奉制授皇后冊寶?!?p> 典儀喊“一拜——二拜——再拜!”
冊寶使、副使喊聲沒落,兩個猩猩已經(jīng)跳下臺階,爭搶起冊寶、節(jié)戎、鳳冠、霞帔來。
瘦猩猩先搶了鳳冠,胖猩猩先搶了冊寶,都是一手抱著,另一只手又去拿霞帔。
瘦猩猩先抓到手,胖猩猩伸手便奪。瘦猩猩沒有胖猩猩力氣大,緊急中放了霞帔,去抓胖猩猩懷里的鳳冠;胖猩猩丟了霞帔,去奪瘦猩猩懷里的冊寶:
“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我要花帽子,摘珠珠玩兒!”
“我要花盒子,盛蟋蟀呢!”
“給我——”
“給我——”
兩個猩猩你搶我奪,互不相讓,一瞬間,冊寶錦匣碎成了木塊,節(jié)戎倒地踩得稀爛,鳳冠被扯掉了珍珠、鳳飾,霞帔被撕成了兩半。
百官大驚失色,卻沒一個人敢動彈。
說是皇上和皇后安排的程序吧,怎么會把這冊寶、節(jié)戎、鳳冠、霞帔都扯拽得稀巴爛?說是個意外吧?皇上、皇后英明偉大,怎么會沒有安排?再說,如此國家大典,誰敢破壞?
大家都在觀望,大家都在理解。
大家都斜著眼偷看皇上。
李崇訓見事情蹊蹺,沖上前去,扯下兩只猩猩的包頭,氣得差一點栽了個跟頭。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兩個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