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下馬威】
棠兒連忙過去開了門，卻是一位年約四十開外的儒衫老者，面白，短須，雙眼有神，但此時卻是滿臉焦急。
陳若蘭已經(jīng)笑著轉(zhuǎn)過身，從容問道：“戚叔，發(fā)生什么事了？”
來者正是鋪子里的管事戚經(jīng)天，他定了定神，沉聲說道：“回稟大小姐、二小姐，鄰近的幾家鋪子……集體降價了！”
棠兒頓時臉色大變，已經(jīng)氣憤地叫出聲來：“什么？又來這個？”
陳若蘭臉上的笑容卻是絲毫未變，笑著望一眼妹妹，示意她莫要緊張，“戚叔，你具體的說一說?！?p> “是。大小姐，初步得到的消息，此次的降價比前些日子更甚。前些日子，附近的酒鋪、客棧雖說也在降價促銷，但一直是輪著降價，這家降價幾天，過幾日便約好似的換一家，可這次他們卻是集體行動。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有四家酒鋪和三家客棧同時把價格降低……”
戚經(jīng)天的擔憂盡數(shù)寫在臉上，他嘆了口氣道：“大小姐，只怕他們這回來者不善……”
“戚叔，我明白的。這些本地的商戶想必早已約好，抱團抵御外來商戶，過去這幾個月，你們想必早已吃到了苦頭?！?p> 戚經(jīng)天喏喏應(yīng)是，棠兒卻是面有憤色，陳若蘭繼續(xù)說道：“……我剛抵達此處一天，他們便這樣集體約好了一樣的大搞促銷，這番手段，說穿了無非是為了給我一個下馬威罷了。他們是想借此機會，讓我曉得此地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用這種手段警告我們，讓我們趁早離去?！?p> “大小姐分析得對，老奴也是此種揣測……”戚經(jīng)天顯然也是位精明的商人，此時卻有些失了分寸，“大小姐，那我們應(yīng)當如何應(yīng)對？”
陳若蘭只是淡淡道：“戚叔，他們要降價，要讓利于客，我們也沒有辦法阻撓。這種事情就隨他們?nèi)グ?，也不需要如何刻意?yīng)對?！?p> 戚經(jīng)天本來有些焦慮，見陳若蘭一直淡然以對，雖然不知道她有何打算，無形中卻也是心頭大定。接下來，他又將自己了解到的幾家鋪子降價促銷的具體明細情況做了更詳盡的匯報，匯報完畢，又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說與陳若蘭聽，得到陳若蘭的首肯之后，這才嘆著氣匆匆離去。
望著戚經(jīng)天匆匆而去的背影，棠兒忍不住擔心起來，“姐姐，這件事情，我們真的不采取其他措施了嗎？”
“棠兒，你放心吧，降價雖然對我們有一定影響，但對他們來說，這也并非一個長久之計。在商言商，身為商家，利字當頭，我相信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你等著吧，這樣的情況并不會持續(xù)太久。而且戚叔已經(jīng)去試著聯(lián)絡(luò)一些本地的商家了……”
“是聯(lián)絡(luò)這次沒有降價的那兩家嗎？”
見她擔心，陳若蘭連忙沖她點點頭。
棠兒還是憂心忡忡，“可是那兩家規(guī)模很小啊，而且他們與我們向來也沒什么來往……”
陳若蘭輕嘆了一聲，這些情況她何嘗不知，這么做只是聊勝于無罷了。這樣的情況她以前也曾遭遇到兩回，后來都是與當?shù)氐纳虘袈⑵鸷献麝P(guān)系，以此做為突破口，可是這一回，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當?shù)氐慕^大多數(shù)同行都已經(jīng)把矛頭齊齊的對準她們，這樣的情況倒比她預(yù)料中的糟上幾分。
她雖然也隱隱擔心，卻不想妹妹也為了這些事情心煩，抬眼見妹妹還是玉面蒙憂，便強顏笑道：“放心吧棠兒，這事情姐姐心里有數(shù)的。眼下這事情我們無需多做動作，倒是黎公子那邊，我想這兩天找個時間再去拜訪他一下?！?p> “那小子?。俊碧膬猴@然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姐姐還想著黎青山那小子，“……姐姐，你怎么還有心思去找他啊？”
“棠兒，你還是太年輕，不懂姐姐的心思啊?！标惾籼m的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像本地商戶集體抵御外來商戶這樣的事情，姐姐早見得多了，這種事情有著固定的處理模式，所以并不以為意?？墒窍襻u油——還有舔磚這兩樣?xùn)|西，卻都是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物，如此一比較，你說依著我的性子，我會先處理那一件？”
她想讓棠兒心寬，所以故意說得輕松，棠兒聽她口氣，臉色這才緩下來。
姐妹二人的房間都在酒鋪的后院。酒鋪和客棧是兩棟挨在一起的建筑，都是前鋪后院的結(jié)構(gòu)，鋪子挨著，后院自然也是挨著，中間已經(jīng)打穿。姐妹二人和丫鬟們等都住在酒鋪的后院，男丁們則大多住在客棧的后院。
后院少有人來，剛才戚經(jīng)天離去時，只是將門輕掩了一下，此時姐姐二人說著話，眼角余光卻同時瞥見一人慌慌張張的跑入后院之中，向這邊奔過來。
小六子顯然是遇到什么急事了，肩上的布巾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奔過來了。
棠兒見他來得急，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以為那些同行又開始玩什么新花樣，連忙快步走到門口問道:“六子哥，又發(fā)生什么事了？慢點慢點，別摔著……”
小六子手腳麻利，眨眼即至，大口喘著粗氣，手指指著來時穿過的月洞，明顯是指向外面的酒鋪，“大小姐，二小姐，外頭……外頭來了位客人……”
陳若蘭此時也已走到門前，好奇問道：“六子哥，來客人你招待便是了，怎么竟跑到這里來了？”
“大小姐，若是尋常客人，自然是這樣，可這位客人奇怪得很，他要的東西我這沒有，只能上您這里來了?！?p> 聽他這么說，陳若蘭和棠兒都有些奇怪，什么客人，需要的又是什么東西？
小六子在門口低著頭四處找尋一下，見沒有自己要找的東西，嘴里嘀咕一句“奇怪”，驀然間眼光掃過，穿過站在門口的陳若蘭和棠兒，赫然看見自己要找的東西居然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大小姐的桌子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姐妹二人見他表情，不約而同的回頭朝桌子上望過去。
“磚頭？”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的叫出來，可語氣卻稍有不同，棠兒顯然難以置信，陳若蘭則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期待。
小六子連忙朝兩人點了點頭，陳若蘭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問道：“六子哥，這位客人是什么人？”
“倒是位熟客了，是梁溝子驛的驛丁，只曉得姓劉，大伙都喚他叫劉快腳。”
“驛??？”陳若蘭尋思起來，馬上又問道：“他要磚頭干嘛？”
小六子左臉上的肌肉快速的抽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口水，用無比復(fù)雜的語氣擠出三個字。
“他要買！”
“什……什么？”棠兒有些無語，這怎么可能？
陳若蘭雖然也有些意外，但嘴角卻有一絲意味其名的釋然。經(jīng)過先前醬油和馬疾的事情之后，她又把這些磚頭翻了出來，是基于對黎青山這個人的整體判斷。這種判斷有些微妙，但說出來卻無法讓他人信服，特別是棠兒，可事情的發(fā)展卻一一佐證了她的這種判斷，讓她欣喜之下，又有一種判斷正確的釋然。
“這位姓劉的客人是來胡鬧的吧？”
“二小姐，我一開始也是您這么想的，以為此人就是來胡鬧的，可是我一尋思，這位劉大叔以前也來過咱們鋪子，而且瞧他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來胡鬧的?！?p> 陳若蘭忽然偏過頭問棠兒：“棠兒，這磚頭你先前可曾賣出過，或是有人來問過？”
棠兒一笑，可見姐姐問得慎重，連忙收斂笑意搖頭應(yīng)道：“沒有呢，絕對沒有?！?p> 小六子也附和道：“是啊大小姐，這磚頭哪會有人來買啊，這劉大叔絕對是第一個。我方才也傻了眼，可這位劉大叔見我站著不動，便又催我，嚷著要買磚頭，我也沒多想，就跟他說，那磚頭稀罕，一百個銅子一塊，少半個子不賣。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應(yīng)承下來，可我還是不信，又跟他說，錢拿出來再說。誰知道他二話不說，掏出一貫銅子就扔在桌子上，說，先來十塊。”
“十塊？”陳若蘭微微皺眉，掃了一眼桌上的磚頭，“六子哥，你先把這些磚頭裝好，先放在門前，等會我自然會叫你拿去給客人。但是只能給他八塊，務(wù)必留下一塊給我?！?p> 小六子連忙點點頭，嘴里應(yīng)聲是。當下三人急步朝酒鋪的方向走去，即將穿過月洞之時，陳若蘭忽然又停下來。
“六子哥，等會兒客人若是問起楊大叔，你便只管去找，但最后卻不能真把他找來，懂了嗎？”
她這話乍聽之下有些奇怪，小六子顯然沒怎么懂，陳若蘭便又耐著性子說道：“客人若是真的問起楊大叔，到時候你就往后院去，裝裝樣子，過一會兒再回去，只需跟客人說楊大叔恰好不在便行了，懂了嗎？”
小六子這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雖然滿心好奇，卻也沒有多問什么。
棠兒卻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姐姐，這關(guān)楊大叔什么事，為什么要這么奇怪？況且你連客人長什么樣子都沒見到，又怎知他一定會問起楊大叔來？”
陳若蘭香肩一聳道：“只是預(yù)防萬一——姐姐也是猜的，不一定準。稍后再跟你解釋，先去見客人吧，別讓人家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