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致橡樹

　　他抬眼看她，沒有恥笑，只有同情理解和安慰，她受到鼓勵，說了下去，“阿恒說是欠了你的，欠了小妹和大嫂的，我又何嘗不欠羅永浩的？總覺你們比我幸運(yùn)，還有還的方法，我卻是還債無門不知如何去還。當(dāng)初我凈身出戶，獨(dú)立撫養(yǎng)豆豆，可是心里仍覺虧欠。”

他勃然惱怒，“你怎么能這么想，你還欠他什么？我看倒是他欠了你的，不喜歡他，是他不好，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倒平靜，緩緩問他，“是么？大哥，你閉上眼睛靜心想想，婚姻當(dāng)初意味什么？那種承諾只是收取家用，同床生子，就沒有別的什么了么？作為丈夫，你真的不虧欠大嫂任何東西么？”

他心中一動，想起她午餐桌上的那抹笑容，自己的妻子可曾有過，如果沒有，那么又是誰，該給沒給？隨即啞然?！叭绻笊┠軌蚝弈悖业褂X得是你的幸運(yùn)，如果羅永浩能夠忘記，能夠恨我，我反倒解脫了！”她的話，再次讓他沉思。

“大嫂提的條件，你能給得起，為何不給？羅永浩的條件是要我愛他，我是真的給不起。這等糾纏有多傷人，大哥你一定想得出來，其實(shí)羅永浩也不是不懂，只是無法放手。要是大嫂得到股份，就能放手，那我真是要祝賀你，能少樣負(fù)累，輕松前行！”

她又給他講曉寒的愛情，“30歲的女人，還有尊嚴(yán)、夢想和重新開始的勇氣，曾經(jīng)錯過又如何，更豐富而已，人生還有那么長，我倒是看好她今后情路?！蹦┝怂旨由弦痪洌坝胁侩娪?，前蘇聯(lián)老片《莫斯科不相信眼淚》，是我媽最愛，里面有句臺詞，‘四十歲，生活才剛剛開始’，不知大哥覺得，這話可有道理？”

她的話對他不啻是醍醐灌頂，想到這世間女子，境界差異竟如此之大，不知是阿恒太過幸運(yùn)，還是自己真的眼拙，如此女人，他真是從未遇到！好在，最好的被阿恒得到，他覺得就是他的最大幸運(yùn)！

見他不語，她也不再多言，兩人一起晚餐。

飯后她應(yīng)散步，卻不肯出去，怕是傷口難看，他訕笑地說，“我丑了一輩子，你只丑這一天，還至于這么在意。”她面色微紅，“你不算丑，更何況你有補(bǔ)償?！?p> “什么補(bǔ)償？”他疑惑地問。

“你的聲音那么好聽！”的確如此，他相貌平平，一把渾厚的嗓音卻堪比播音員，加上口才閱歷，不知迷倒過多少女人?！拔揖蜎]人補(bǔ)償?！彼p輕嘟起唇瓣，低頭自嗔。

她的臉本是被他所傷，現(xiàn)在她又一副小小女孩兒委屈樣子，他就有些慌了，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你還在生氣？要我怎么賠你？你說就是?！?p> 她眼珠“咕嚕?！眮y轉(zhuǎn)，他覺得不是好事，倒也不覺擔(dān)心，反而有些期待，正在胡亂猜測，她說，“我找首詩，你給我讀，算做補(bǔ)償！”

他大驚失色，跳起躲開，“真是胡鬧，我哪會那些小孩子玩意兒！”

她委屈地坐在那里，也不出聲，他心下又是不忍，“好吧，好吧，我答應(yīng)你就是了?！币贿呄胫@都多少年了，自己當(dāng)初最喜歡的《滿江紅》可還背得全？要不就《將進(jìn)酒》？又被這孩子給整慘了！

“答應(yīng)就好，我去找詩?！?p> “你還帶了詩來？”

她撇撇嘴，并不理他，打開電腦搜索，他還真不太用這玩意兒，只好在旁邊看著，直到她開始搜索“情詩”，他又一次驚叫，“你讓我讀這種唧唧歪歪玩意兒，不行，不行，堅決不行！”轉(zhuǎn)身就走。

她一把拉住他，急急叫道，“你都沒看，怎么就知是唧唧歪歪的玩意兒！你看了再說嘛！這樣，我找的這首，你看看就行，我不用你讀了，也不要補(bǔ)償了，還不行么？！”

他狐疑地坐下，看她找出那首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xué)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復(fù)單調(diào)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云里。

每一陣風(fēng)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dān)寒潮、風(fēng)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yuǎn)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里：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