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六爺周洋領(lǐng)了懷侯將令，自率一眾輕騎，旋風(fēng)往西北而去，又有五爺進之擇虎賁五百緊隨其后，臨行之際，惠宗拽五爺手問:“那甚么平南都督張，萬一是智哥?賢弟做何計較?“五爺聽了，搖首嘆道:“我有甚么計較！不過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罷了!“旁邊雨桐聽他二人私語，自湊過身去問:“你們二人說些甚么勾當，叫人聽不清的!“惠宗輕叱:“女兒家家，問些無干的做甚?“雨桐聽叱，做臉嗔道:“我曉得你二人說的定是智哥的事兒，卻來瞞我?原來說去說來，總因我是個不相干的人兒!“說畢，氣怵怵要走，五爺從旁勸道:“亮哥不要你知道，原是為著你好，你想智哥現(xiàn)在隴上，任誰與他沾上關(guān)系，侯爺定是不饒的，這中緣由，桐妹需知!“其實雨桐未必不知惠宗苦心，只是惠宗從不與已述說苦衷，心恨他生份，因是聽了五爺所說，口中并不服軟，只沖惠宗嗔道:“便有甚么大小事兒，以后都不要教我曉得，倒是省得!“說著話，自顧著去了，二人也勸不住，又說幾句閑話，才各自散去。
再說智、明二人于鳳翔西北二十里地安營扎塞，方構(gòu)建工事畢，有探馬報:“前有輕騎襲來，請都督定奪!“明智問:“旗號著甚?“探馬回:“旗號為`周＇“四爺忙問明智:“周旗又是誰?“明智笑道:“是老六無疑了!“因又命旗牌:“傳我將令，本部按一字長蛇陣擺開!“說畢，顧四爺?shù)?“賢弟可與我一并，會會咱家老六!“四爺聽了，自緊隨其后，不在話下。
方到陣前，早有六爺騎黃驃馬，仗點鋼槍，威風(fēng)佇在對面陣角，俟見明智二人徐來，乃大驚失色，口做疑問:“對面之人，可是張明智?“明智于馬上拱手笑道:“六弟別來無恙!“周洋見果然是他，氣不打一處來，口中只喝道:“一路多有降官云有張明智者叛在隴上，我還道是同名之人，不料果真是你!“又指明智一旁長須人問道:“我瞧你面貌依稀，莫非是老四來著?“四爺自是記不得周洋人等，因是聞言不語，只顧盼明智，明智笑道:“正是你四哥!“那周洋聞言，只嗤個羞，口中罵道:“呸!還有面目說是甚么四哥!我來問你兩個負心的人，侯爺有甚么地方虧待你等，要行這犯上做亂之舉?“明智早料老六必有此辭，因是長嘆一聲，才徐徐道:“賢弟真真誤我甚深，豈不問兄之苦衷?“說到這，忍不住淚流滿面，周洋見此叱道:“休做些仁慈之舉，有甚么苦衷，仔細說來!“明智聽叱，并不惱怒，只面做悲嗆:“懷侯諸葛，先不思報師父之仇，后迫至南疆，又剛愎自用，致七弟失蹤，八弟陷于賊巢，其喪師辱國，罪不容誅，非我等兄弟曩助，恐懷部早覆!后卻因我蕞爾小負，便不念師門舊誼，逐我出南疆，又五弟萬里南來，不念勞苦，出手傷之，此人心胸之狹隘，人所共見，今有泰和天子駐駕隴上，禮賢下士，茲天下事于為兄，更欲厚結(jié)西示，問鼎天下，今特命我傳諭天下英雄，共歸一統(tǒng)，賢弟向來聰慧，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何其執(zhí)迷于此?“
要說西示一眾師兄弟，論與明智情誼，六爺原屬深厚，唯其忠義，不允做他之想，因是聽明智一番狡辯，并無所動，口中只做厲喝:“好你個負心反賊，師父在日，未嘗不教誨我等忠義之道，需知食人之祿，受人之事，你也寄在懷府多年，怎有面目做這般背主求榮之事，今在陣前，不思悔改，卻反來說我!“說畢，挺槍奔面門而去，明智見他冥頑不靈，當下亦是氣往上撞，方要挺爛銀槍架擱，不妨四爺馬快，蟠龍槍早如龍沉淵，蕩掃而來，諒周洋之能，如何能抵，只不過十合，早落荒敗退，奈明智喝止，四爺方做束手!
比及六爺遁歸本營，正好五爺率虎賁之士趕到，見他狼狽，因問何故，六爺自跺足痛罵明智云云，五爺聽出端倪，一時亦是默然，方做無語，有旗牌掣信矢來叩，五爺取出矢上信箋，上云:
西示同門諸師兄弟安，智與足下人等，自締盟西示，誓同生死。今中道相違，實乃事出有因，蓋懷侯逐我，使智受小人蒙蔽，后歷難西北，受景宗追襲，幸智于漠北遇明弟，見容瓦刺。念天地之大，華廈廣巨，無錐土存智。后與明弟倉皇西遁，遇豫宗世子，世子禮賢下士，曲尊茲智天下事，后世子承大統(tǒng)，拜智、明顯爵。今智念天子隆恩，思同門之誼，南來叩足下人等，乞諸君棄暗投明。報天聽邀圣恩，聚兄弟述衷情。今智不敢割恩斷義，乃箸書諸君，若君等必欲取功名圖富貴，愿獻智首以成全功。書不盡言，惟盼諸君明鑒！
五爺看畢，大哭道：“智哥雖叛，其心實在西示，我等豈又是圖富貴而背舊盟之人?”六爺聽畢罵道:“五哥耳根忒軟，他說這些堂皇之語，無非要我等背盟叛降罷了!”五爺?shù)溃骸叭松斓亻g，無終始者，非君子也，今智哥所為，實為不妥，我非不知其過，惟念舊日情誼，不知做何計較罷了”六爺回道：“還管他些甚么，無非與他決死!“說到這，自掣明智信箋，輕騎飛報中軍，留五爺看塞，不在話下!
及至中軍，有羽琛接住，因問北來何人，六爺呲嘴怒道:“不是張明智，又是誰人?“眾兄弟聞聽，俱各失色，須臾懷侯至，羽琛呈書，懷侯請沐侯同覽，閱畢，乃忿擲階下，謂左右:“此真亂臣賊子之語，深恨當日不斬此人，留此后患，來日我當親擒此賊，斬之以祭師門!“階下眾人聞聽，自生許多議論，唯惠宗雙拳緊攢，身瑟瑟發(fā)抖，羽琛見了，暗用手指杵他，惠宗會意，但仍汗流夾背，羽琛又見群情洶洶，急做聲喝止住，乃叩首道:“君侯息怒，天地生萬物，有忠義骨血，亦不泛奸猾之徒，今有西示悖徒張明智，背忠棄義，我輩自當同心戮力，清理門戶，今大軍困鎖鳳翔，功在旦夕，君侯千金之軀，斷不可輕出，末將雖不才，愿領(lǐng)本部士卒，斬賊首來獻!“沐侯聞聽，忙啟身下階扶起，顧懷侯道:“吳將軍所言甚是，諒那張者明智，不過疥瘡小癬，何至君侯親往?我觀前番姚某雖勇，亦被吳將軍擒獲，似此番去，必旗開得勝!“侯爺聽了，只做沉凝，片刻，忽指惠宗問道:“亮哥兒豈不意助吳師哥同往?“惠宗惶然聽命，急伏身頓首:“正有此意!“因是二人叩首領(lǐng)命，引一萬鐵騎，迎北而去，不在話下。
至黃昏，二人及北邊陣營，早有五爺接住，乃告對面舉動，云:“并不廝殺，只射書許多!“羽琛怒喝:“此舉意在亂我軍心，傳我令，有私拆書者，斬?zé)o赦!“及令下，三軍栗然!
是夜，惠宗輾轉(zhuǎn)無眠，想起過往種種，總是歷歷在目，不意今日兄弟做了死敵，想到這，心如刀絞，當下忍不了提筆做書:
竊聞義不負心，忠不顧死。你我二人自幼承師門嚴訓(xùn)，粗知禮義。兄每觀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未嘗不三嘆而涕下。前者番峰頹敗，君侯遣兄歸，雖責(zé)罰為重，未必不念同門之誼。今兄圖榮華，屈身從賊，此舉實有負先師教誨。而今兄所圖之鳳翔，已為我部鐵桶困鎖，更姚某被擒。城內(nèi)糧盡援絕，指日可下，奸侯善波亦行將就死，奈兄竟欲棄忠義，行此未果之舉。以兄之智！何其所為？今亮聞兄信，但念往日締盟，說大義使兄歸?；蚩擅骊悆珊?，奉將士倒戈，將功贖罪。誠如是，亮與諸弟復(fù)可與兄暢敘，何其不美？今披肝瀝膽，筆楮難窮，瞻拜有期，伏惟照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