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隼籠監(jiān)獄暴動的第二天,事態(tài)可以說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但人言卻像這個時節(jié)一樣,熱了起來……
牢中,不少沒能逃掉和被逮回的犯人從破曉前就一直在討論暴動的核心人物余卑言,討論的內(nèi)容自然可想而知:余卑言這人真是個狠茬,人家越獄都是偷偷摸摸,他倒好,搞得風風火火,人盡皆知。他若是能繼續(xù)活下去,那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城中,老百姓雖不知這樁越獄的始作俑者是何許人也,但隨著一些小道消息的流傳,他們對這名始作俑者簡直可以用佩服來形容,一時大街小巷充斥滿了余卑言的傳說、猜測、甚至歪論,褒貶不一,有說他是不堪這世道的黑暗,有的說他是窮兇惡極之徒……說什么的都有,總之現(xiàn)在的余卑言已經(jīng)是洛城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朝野之上,高官大臣們并不關心余卑言,他們只關心隼坊,說白點應該是他們等著看隼坊的笑話,鬧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想必皇上定會龍顏大怒。然而誰成想,陳元帝并未責怪,他一心只在后花園陪妃子們捉蝴蝶,且讓隼坊自行檢討,下不為例。
這樁爛攤子始終需要隼坊收拾,促使大檔頭即刻回洛,在隼坊書房之中喚來了周半青和慈惠,自此隼坊三位檔頭聚首,而接下來就是收尾工作了。
書房內(nèi),周半青喝著一杯清茶不言不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顯然對于隼坊出的事情他沒有一絲的愧疚感。而相反,一旁的慈惠臉色可謂相當難堪,他抽著煙桿,一口接著一口,顯然心緒不寧。
見到二人的模樣,案桌后的大檔頭極為惱火,他一掌拍案后訓斥道:“我剛走一天,你倆就給我捅出了天大的亂子,若咱們皇上……知道現(xiàn)在事情有多嚴重嗎?你倆還坐在這里一個喝茶,一個抽煙,裝樣子還是理虧???都不會報告一下情況嗎?”
此言一出,慈惠慚愧地垂下了腦袋,準備報告情況,但卻被周半青給搶先一步說道:“大檔頭,我也想報告,可是昨天我去埋葬易將軍了,這事您應該問三檔頭?!?p> 周半青將包袱甩給了慈惠,看似不仁義,但周半青確實不知道囚犯集體越獄一事的經(jīng)過,不過他倒是知道這事應該由誰來負責。說話間,他抿了一口清茶,扭頭對一旁的慈惠微微一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tài)。
慈惠惡狠狠地瞪了周半青一眼,然后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煙,臉色鐵青,意志消沉道:“回大檔頭,昨夜自己人傷亡六百有余,囚犯流竄三千二百五十人,就地正法五百二十五人……這事責任在我,若是我能夠上心一點,也不會發(fā)生那么大的亂子……大檔頭,您隨便處置屬下都行,屬下沒有怨言?!?p> “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處置你還有什么用?”大檔頭瞪了慈惠一眼,使得慈惠臉面無光,他壓住了煙癮,將煙桿給藏在了身后。
看到這一幕,大檔頭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后認真地凝視著慈惠說道:“責任你背不起,不想太自責的話就老老實實去辦事,肅清的囚犯集中在城外焚毀,然后記錄一下每一位逃犯的信息……這些逃犯,哪怕你花一輩子也要給我逮回來。”
“屬下明白?!贝然蔹c頭應道。
繼而,大檔頭轉眼看向了一旁的周半青,問道:“被逮回來的囚犯審問完了嗎?”
周半青抿了一口清茶,說道:“從昨夜到現(xiàn)在只逮回了二十名逃犯,從他們的口中得知,這次越獄的始作俑者是一名叫做余卑言的殺人犯。”說時,周半青煞有意思地瞥了一眼慈惠,接著他從懷中拿出了余卑言的畫像,在案桌上鋪展了開來。
大檔頭瞧了一眼那畫像,頓時一怔,接著他的氣憤好似蕩然無存,一時顯得極其消沉,但又看著極其堅定,臉上可謂是相當復雜地說道:“其他逃犯抓死抓活都無所謂,而這名叫做余卑言的逃犯……我要活的。”
“已經(jīng)把畫像發(fā)放下去了,就算這余卑言是屬老鼠的也能翻出來…大檔頭,您就放心吧?!敝馨肭嗾f得想當肯定,好似感覺抓住余卑言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半青,你有這個信心固然是好事,但你千萬不能大意。記住,要活的,不要死的?!?p> 大檔頭再三囑咐,一時周半青覺得眼前的大檔頭有些不對勁,心想平時抓逃犯,大檔頭是死活不問,如今對這余卑言倒是格外留心,莫非大檔頭要親自處置余卑言?估計是這樣吧。如此想著,周半青自信一笑,說道:“大檔頭,您就等著親自宰了余卑言吧,敢毀了咱們隼坊的名聲,誰也保不了他?!?p> 言語落地,大檔頭眉頭一時皺起,展現(xiàn)出了一種疲憊的模樣,他未言語,擺擺手讓二人下去了。
待周半青和慈惠告退之后,大檔頭坐在案后許久沒有動靜,似乎他在想著什么事情,一個時辰過后,只見大檔頭來到了書房一角,這的地板之下有個隔間,他從那里搬出了一個布滿灰塵的木箱子。
掃了掃木箱上的灰塵,大檔頭打開了木箱,見其中有一件黑羽夜鶯服,一把黑鞘龍紋短刀和一副戲劇中的黑臉譜面具……凝視著這三個物件,大檔頭思緒萬千,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后自言自語道:“余卑言,你與余牧安將軍長相如此相似,莫非你就是十八年前的幸存者?如今毀我隼坊是為索命?還是有其他目的?”
大檔頭想不透徹,只好將那木箱再次塵封了……
……
……
從書房出來后,周半青和慈惠漫步在隼坊大院中,一人喝茶,一人抽煙,二人沒有言語上的交談,但卻不顯尷尬。直到二人來到隼籠監(jiān)獄的大門處,見到一具具從獄中抬出的尸體,這時周半青哼笑了一聲,瞥了慈惠一眼問道:“小惠,現(xiàn)在你來說說,這余卑言該不該被關到死?”
慈惠翻了周半青一個白眼,這還都是你瞞神嚇鬼的報應?他沒說出心里話,一手握斷了煙桿,說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周半青笑了笑,說道:“好,那哥哥就不說了。不過告訴你一聲,雖然咱們大檔頭要活的,不過我倒是喜歡死的……因為死人才是最老實的?!闭f著,周半青看向了一旁整整齊齊排列著的捕衛(wèi)尸體,一時他臉色一沉,把手中的茶杯直接摔碎在了地上。
看在眼中,慈惠明白周半青此刻內(nèi)心的痛楚,而他看著同僚的尸體,又何嘗不是悲痛呢……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中暗暗說道:余卑言,你使我們那么多的同僚命赴黃泉,老天放你,大檔頭放你,可我不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