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野心打造出來的私人玩具

　　不詳。

　　看到這兩個字，牛一刀心里的念頭是：會不會弄錯了？

　　神國展覽的每件展品都配有標注，內(nèi)容源于神國文獻上的介紹，也可能來自本土研究。比如那件兵俑，其制作方法有文字記載，而不是現(xiàn)代人通過技術(shù)分析得出結(jié)論；還有數(shù)量，艾倫所說的“成千上萬”是從相關(guān)文獻看來，不是飛船帶來那么多個。

　　在這個普遍認為科技超越當初神國飛船所代表的時代，對神國迷信者已經(jīng)不多，人類對神國遺物的重視程度也在下降，但有一點從未改變、甚有可能永遠不變：在沒有徹底弄明白之前，神國遺物不會公開。

　　既然信息不詳，這件展品就應該放在某個封閉、戒備森嚴的實驗室，有許多像顧言章這樣的人圍著它研究，直到找出真相。

　　“得福，到底什么東西？”

　　揣著疑惑進門，看到周圍人呆立的樣子，牛一刀愈發(fā)奇怪，等他繞過人群，看到那個坐在床上的娃娃，驚呼沖口而出。

　　“仿生人！”

　　話出口牛一刀就后悔了，馬上自我糾正。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p>　　當今世界，仿生人早已不是什么生僻概念，已經(jīng)能夠制造出一些可以臨床的仿生組織，其中運用最多的就是皮膚；至于完整的仿生人，確有人宣稱制造出來，牛一刀知道那是吹牛，本質(zhì)是在機器人身上蒙上層皮，外形看起來更像罷了。作為一名醫(yī)生，雖然牛一刀不參與這方面研究，但有機會接觸外圍，比如，他曾經(jīng)為病人更換過仿生皮膚，還不止一次。在看到得福的時候，他留意的不是美丑，而是其身上的那層皮，準確講是娃娃身上最丑陋的部分，皮膚上的霉點，黑斑，尤其那些腐爛組織。

　　別人望之欲嘔的東西，牛一刀眼中不亞于珍寶，因為他心里牢記一項事實，時間。

　　神國遺物，已存在至少兩千年！

　　千年不腐已經(jīng)很難，何況如此“鮮活”？霉點、黑斑，潰爛，這些現(xiàn)象恰恰說明得福身上的皮膚接近真實，尤其潰爛，僅僅只有皮膚不可能潰爛，還必須有皮下組織，體液，乃至血肉。

　　相反，如果經(jīng)歷這么久還不腐爛......不是神仙就是橡膠。

　　有一身好皮，讓這個娃娃——得福逼真到嚇人，若再有了組織、體液和血肉，豈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仿生人？

　　如果得福是仿生人，意義之重大無可想象，數(shù)遍歷史，能與之相提并論者屈指可數(shù)。而這正是牛一刀后來否定的，他意識到這個娃娃絕不可能“完美”到那種程度，否則別說顧言章，就算是聯(lián)邦總統(tǒng)，也不敢把它列入展品名單。

　　“究竟是什么？”

　　心里想著，牛一刀不知不覺走到床邊，眼睛直勾勾盯著柜子里的娃娃不放；看他的樣子，恨不得現(xiàn)在就撲上去，好好鉆研一番。

　　“一刀啊，一刀？”

　　直到顧言章輕拍其肩膀，劉一手旁邊拉兩把，牛一刀才從失神狀態(tài)中驚醒。

　　“嗯嗯，哦?！?p>　　回頭慢慢意識什么，牛一刀臉色微紅：“顧老，我......”

　　顧言章大度揮手，像是知道其心內(nèi)想法：“不要急，有機會給你研究?！?p>　　聽這話牛一刀為之一愣，暗想什么叫給我研究，說笑呢？

　　“難道......”

　　猛然間想到之前顧言章提過“借其雙手”幫忙的事，牛一刀內(nèi)心微動，把目光投向稍遠些的陳凡。

　　要研究必須先開鎖將娃娃拿出來，要開鎖必須從陳凡那里拿到匙卡，否則就只能像張強說的那樣用錘子砸。有必要提到一點，此次展出落戶五牛，顧言章出過大力，還曾就展品的位置提過諸多意見，但他沒有正式職位，在神國遺物的保管保存和保護上沒有發(fā)言權(quán)，更別提拿出來。

　　視線中的陳凡并無異樣，事實上，自打進入房間后，他是眾人當中最正常的那個，因為他是安保隊長，早就看過全部展品，且不止一次。

　　“這不是壞了規(guī)矩？”牛一刀看來，這樣的表情無疑代表默認。

　　顧言章的行為不合規(guī)，陳凡如果答應就是犯規(guī)，而要說到規(guī)矩，牛一刀頓時想起梅姑娘，莫名嘆了口氣。

　　自己不干凈，怎好意思說別人臟，當真這樣的話......

　　有心了解詳情，顧言章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面向大家說道：“大家別看我，關(guān)于得福，艾倫知道的比較多?！?p>　　這番話讓人意外，明明得福屬于華龍聯(lián)邦，艾倫怎會了解更多？

　　眾多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艾倫從顧言章身邊站出來，微微一笑。

　　“時間有限，我就不和顧老謙虛了。關(guān)于得福，大家應該看到外面牌子上寫的：不詳。”

　　周圍默然一片，包括之前就在房間里的那幾名游客都曾考慮過這個問題，找不到答案。

　　艾倫說道：“這里的不詳，首要指缺少記錄，不管華龍聯(lián)邦還是別的國家，不管直接還是間接，所有已知神國文獻中，找不到任何關(guān)于它的記載，連只言片語都沒有?！?p>　　顧言章旁邊點頭，說道：“艾倫聯(lián)系我之前，這個娃娃還沒有名字?！?p>　　這句話點出一重關(guān)鍵，得福之所以被命名，源自艾倫提供的信息，而不是華龍聯(lián)邦的研究員。

　　“我為什么知道它叫得福，這個問題稍后再講，咱們先說說不詳?shù)牡诙l原因：得福的結(jié)構(gòu)，或者換個說法，得福到底是什么？”

　　艾倫朝牛一刀的方向點點頭，笑著說道：“剛剛牛醫(yī)生誤把得福當成仿生人，我表示理解，而且希望那是真的。”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被這么多人看著，牛一刀感覺有些不自在，埋頭嘟囔兩句什么。

　　“事實上，不光牛醫(yī)生一個人，許多年來華龍聯(lián)邦的研究員們都抱著這樣的希望，只可惜事與愿違，經(jīng)過反復研究，最終大家都認為，得福最大的可能是......”

　　稍稍停頓，艾倫輕輕吐出幾個字。

　　“一件私人玩具?！?p>　　****************

　　“玩具？”

　　平息凝氣等待答案，結(jié)果聽到這樣的話，人們大失所望，甚至覺得遭到戲耍。

　　“玩具怎么可能擺在這里！”

　　“對啊，怎么可能是玩具？”

　　七嘴八舌道出心頭疑惑，當中成為焦點的艾倫并不著急，直到所有人安靜下來。

　　“關(guān)于這部分，顧老，您比較合適......”

　　“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你只管講?！鳖櫻哉逻B連搖頭。

　　“那好。”

　　艾倫應著，接著之前的話往下講：“從結(jié)構(gòu)看，得福具備人類的一切主要特征，他的骨骼是合金，體液和血液都是仿生品，效果類似今天的營養(yǎng)液，肌肉組織也是；然后是器官，得福的器官為半仿生、半電子設備，經(jīng)過取樣、分析和仿制，證明當初每個都可以啟動?！?p>　　這番話引來竊竊私語，艾倫緊接著說道：“比如它的心臟可以像人類心臟那樣跳動，肺可以呼吸，別的部件也是如此，都可以工作?！?p>　　“那他是活的？”旁邊一名游客忍不住開口。

　　“問的好?！?p>　　艾倫稱贊一聲，回答道：“制造它的人有著極其遠大、可以說異想天開的目標，他要的不是一臺能說會動的機器，而是接近、甚至真正意義上的人。”

　　嗬！

　　齊刷刷一片吸氣聲，與之前不同，人們震驚、但沒有誰提問或者打斷，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造人，造人呵！

　　自這個概念被提出時候起，關(guān)于它的爭論、爭吵從未斷過，激烈程度超乎想象。

　　它觸及到人類最最根本的尊嚴和底線，有可能摧毀維系社會的倫理秩序，甚至導致人類滅亡。

　　人類既然可以制造......還要人干什么？

　　充滿壓抑的氣氛中，艾倫隨意擺了擺手，動作輕蔑神情厭煩，仿佛驅(qū)趕一只并不存在的蒼蠅。

　　“大家別想太多。造人這種事情只能喊喊口號，結(jié)果注定會失敗?！?p>　　說著，他用手指著展柜里的娃娃，“得福就在這里，有誰覺得他是人？”

　　本該引發(fā)笑聲一片的問題，結(jié)果不太如意，人們看著那個娃娃，心里想丑是丑了點，但是的確很像。

　　艾倫有些意外，稍后意識到自己********，神情有些無奈。

　　“別只看外表啊......好吧，真人什么樣先不談，咱們從機器角度考慮，這些器官、部件造好了，要發(fā)揮功效，第一步是把它們聯(lián)系起來，做一個類似人類大腦的核心。”

　　這段內(nèi)容不難理解，人們紛紛點頭，并在腦海中尋找辦法。

　　“用光腦？”有人提出建議。

　　“用光腦？那不還是機器?！庇腥碎_口反駁。

　　“現(xiàn)在說的就是機器。”

　　“那位朋友說的對，用光腦的確可以實現(xiàn)?！弊h論聲中，艾倫開口說道：“貴國在仿制完得福的身體后，成功的用光腦將其驅(qū)動，成為很像人的人。問題在于，這樣子做出來還是機器，雖然比市面上買得到的機器管家高端，但其本質(zhì)并無不同?！?p>　　這番話讓氣氛放松不少，沒等人提出什么疑問，艾倫嘆息一聲說道：“而且，神國飛船沒有光腦，只有電腦?！?p>　　??？

　　“哈哈！”

　　人們先是一愣，緊接著笑聲不斷，緊繃著的臉終于放松，懸著的心也都放回肚子里。

　　光腦，電腦，一字之差，云泥之別，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

　　兩者基本區(qū)別有二，首要在于信息傳輸方式，比如當今廣泛存在的機甲，操縱臺下達的指令信息以光粒子束的形式發(fā)送，而非實體導線。

　　這種改變的意義太大了，仍以機甲為例，電腦時代，指揮核心一旦被毀，即便其余部件完好，機甲也會癱瘓成為不能移動的鐵疙瘩，俗稱“一炮死”；而且，電腦連接有大量實體導線，即便核心正常，但若其中任何一條線路出現(xiàn)問題，都有可能出現(xiàn)嚴重問題，甚至造成死機，進而葬送整臺機甲。

　　隨著光腦的誕生，機甲實現(xiàn)多核操控，再不會出現(xiàn)此類狀況，生存能力大大提高。

　　機甲是戰(zhàn)斗兵器，槍林彈雨中活動，發(fā)生激烈碰撞也是常有的事，無論把核心安裝在什么位置，配以多么堅固的裝甲保護，都不能保證說無事。同時機甲造價高昂，機甲戰(zhàn)士萬中求一，在電腦時代，損毀率過高導致機甲的應用受到很大局限，直到光腦誕生，加上能量護罩技術(shù)日趨完善，機甲才得以蓬勃發(fā)展，很快超越戰(zhàn)車與戰(zhàn)機，成為戰(zhàn)場上的殺戮之王。

　　第二條主要差別是能源，光腦自我充能儲能，電腦必須外接供電，不管電池還是導電線路，受損都會帶來致命影響。

　　總結(jié)一下，一個小小的光腦核心能夠替代掉電腦的諸多部件，不僅性能更加可靠，還大大減少了受攻擊的點。真實戰(zhàn)場上，被攻擊的點越多，被擊中的可能性隨之增大，自然也更容易被摧毀。

　　除上面提到的，光腦比電腦優(yōu)越的地方還有很多，基本功能如運算量更大速度更快，非邏輯辨別能力更強，據(jù)說當今最先進的光腦已接近到“脫離程序”這個重要關(guān)口，邁過坎兒，就將進入到一個全新時代。

　　人工智能！

　　在造人這個命題上，人工智能是先期條件，只有學會主動思考，機器才算擁有生命，而要成為人，還得解決許多生理上的問題，神經(jīng)體系就是其一。

　　這里忽略掉了一點：假如人工智能誕生，機器有了生命、思想和意愿，它還想不想成為人？

　　沒有誰能夠回答，今天這里的人也想不到那么多，大家只是明白，用光腦驅(qū)動的得福都只能算機器，神國飛船只有比光腦低端的電腦可用，更加不可能制造人類。

　　思索中，艾倫面帶微笑，提示大家去看得福。

　　“制造者還是讓人欽佩的，沒有光腦，只有用電腦，造不出真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一個很像人的機器。大家看看，如果他能走動說話，再把外貌稍微修一修，不要那么難看......是不是很像?！?p>　　這番話太輕佻了，再度引來笑聲一片，有人開口提醒艾倫，剛剛他還曾提醒別人不要只看表面，幾句話功夫就掉轉(zhuǎn)立場，自己打臉。

　　這當然是玩笑，內(nèi)心里大家都明白，艾倫其實是在嘲諷，順帶活躍氣氛。

　　大概不想被人誤會，艾倫強調(diào)說道：“別忘了，他是在飛船上完成這一切，受到的限制之多難以想象。即便今天，我們在地面完成類似工作，尚且需要小心謹慎，稍不留神就會出錯。”

　　聽到這番話，牛一刀神情微動，想到一些事情。

　　艾倫宣稱得福在飛船上制造，應該有所根據(jù)，還有他說當今世界需要小心謹慎才能完成類似工作，意味著可以完成，然而據(jù)牛一刀所知，并非所有人體器官都有合適的電子替代品，起碼在臨床上還沒有。

　　若處于試驗階段，該當列為絕密，艾倫連這都能知道，所表現(xiàn)出來的能量未免太大。

　　想著這些的時候，艾倫朝周圍笑著議論著的人們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說了這么多，大家想不想知道，當初是誰這么大野心，居然想要造出真人；還有他的名字，為什么叫做得福?！?p>　　“想！”

　　心結(jié)盡去，四周回應的聲音格外響亮，還有人鼓掌為艾倫喝彩，紛紛鼓噪。然而說著說著，一部分人漸漸變了臉色，隨之更多人想到一重關(guān)鍵，神情難以置信。

　　神國飛船毀于兩千年前，船上的人全都死了，就目前公開出來的信息，人們沒能找到哪怕一件與船員有關(guān)的信息；此外，由于時間太過久遠，飛船殘骸發(fā)生很大變化，已沒有辦法推測當時狀況，也就找不到其來路。

　　艾倫如何知道那個試圖造人的人是誰？甚至知道其名字的由來。

　　“您知道？”有人試探的口吻詢問。

　　艾倫輕輕點頭：“是的，我知道?！?p>　　周圍一片默然，鴉雀無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