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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江湖志

第六章 蓮心分釵證鴛盟

大唐江湖志 月流塵 14527 2012-07-08 13:36:49

  歐陽遠所言果然不錯,沈棠溪回山莊待了半個時辰,方才過了申時,便聽有莊客通報說明教教主陸危樓登門拜訪。

  沈棠溪急于去見,歐陽遠卻拉住了他道:“瞧你急的,還說對那姑娘沒意思?不過陸危樓來了,他女兒未必會來。”

  沈棠溪登時沒了主意,歐陽遠見他一臉著急,笑道:“哈哈,‘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為兄早替你算計好了,若是那姑娘隨陸危樓前來,咱們待會兒便一同去見,若是未曾前來,那咱們便去藏劍山莊去見。”

  歐陽遠打發(fā)莊客前去探聽,問沈棠溪道:“那姑娘如何稱呼?”

  沈棠溪道:“她叫陸煙兒,怎么了?”

  歐陽遠道:“陸危樓不似中原人,卻給自己女兒起了個中原的名字?!眱扇舜似?,聽莊客回來言道陸危樓同一少女正在客廳,料想那少女就是陸煙兒,便一起前去看個究竟。

  兩人躡手躡腳地在客廳門外偷偷探聽,未曾聽到有何動靜。歐陽遠探頭向里面看去,只見兩侍女站在陸煙兒身邊,不見陸危樓蹤影。

  當下拉著沈棠溪進去,咳了一聲,兩侍女見少莊主前來,忙躬身行禮。

  歐陽遠走到陸煙兒座前,一臉涎笑道:“在下這廂有禮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陸煙兒看見沈棠溪,喜道:“你這個傻瓜,怎會在這里?”

  歐陽遠見陸煙兒不理會自己,心里好生無趣,說道:“陸姑娘不遠千里,尋我這位兄弟,果然不負我兄弟相思之苦,今日相見,也算是得償所愿了?!?p>  陸煙兒瞪大了眼睛,說道:“你在胡說什么?!我是替我姐姐問的!”

  歐陽遠也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姐姐是誰?”陸煙兒道:“我為何要同你講?”說著向四周看了一下,站起身來招呼沈棠溪走到近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我姐姐如今也在杭州,就在……”

  她說了一半,見歐陽遠也把頭湊了過來,斥道:“你這個人怎地如此無賴,偷聽別人說話?!睔W陽遠笑道:“我關心我兄弟,怎地算無賴了?”

  陸煙兒轉頭問沈棠溪道:“你怎地跑到杭州來了?又怎會同這個無賴稱兄道弟?”沈棠溪還未答話,歐陽遠笑道:“我又沒在你身上動手動腳,哪里無賴了?”

  沈棠溪聽聞米麗古麗也在杭州,頓時心花怒放,和陸煙兒講起這幾個月的遭遇。歐陽遠聽他二人對話也粗略聽出了一些大概,笑嘻嘻說道:“我還道我兄弟怎地如此沒有眼光,看上了一個丑八怪,原來他看中的是你姐姐,不是你這個傳話的?!?p>  陸煙兒聽他說自己是丑八怪,大怒道:“你是不是瞎子?”

  歐陽遠笑道:“多謝陸姑娘掛懷,在下雖自小體弱多病,但從未患過眼疾?!标憻焹汉藓薜氐闪藲W陽遠一眼,說道:“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無賴的人?!睔W陽遠笑道:“那是你從未遇到過我?!?p>  沈棠溪問陸煙兒道:“你姐姐來杭州,怎地不與你們在一起?”

  陸煙兒小聲說道:“我爹爹說她是明教圣女,不能隨意亂跑。她在長安和那一大幫人呆在一起覺得無趣,也就偷偷的跑出來了?!?p>  沈棠溪道:“你爹爹知道么?”

  陸煙兒道:“要是我爹爹知道她偷偷跟來,早把她趕回去了,她如今在杭州藏著呢?!?p>  沈棠溪問道:“你姐姐怎會知道我在杭州?”陸煙兒道:“你當你多金貴么?我姐姐是來杭州看熱鬧的,不知你也在這里?!?p>  歐陽遠道:“你爹爹真是不通情理?!标憻焹喊琢怂谎鄣溃骸拔医憬阋慌e一動事關明教聲譽,自然不能同我一樣?!?p>  沈棠溪道:“那我們這就去見你姐姐?!标憻焹旱溃骸艾F(xiàn)在不行,我爹爹剛和歐陽莊主進內(nèi)堂商議事情,他吩咐過我不讓四處亂跑。”

  歐陽遠聞言大笑,陸煙兒怒道:“你笑什么?”歐陽遠道:“方才你還說你爹爹不會管你,這會兒又百般推托,要我說根本就是你天生膽小,生怕自己走丟了?!?p>  陸煙兒不理他,對沈棠溪說道:“咱們這便去找我姐姐,省得有人說三道四?!?p>  沈棠溪道:“待會陸教主找不到你定會著急的?!?p>  陸煙兒道:“我姐姐藏身之處離此不遠,待你們相見之后我再回來?!?p>  沈棠溪心急火燎地與陸煙兒一道出了相知山莊,陸煙兒見歐陽遠也跟在身后,說道:“你又不識我姐姐,為何跟著我們?”

  歐陽遠笑道:“陸姑娘是相知山莊貴客,若是走丟,相知山莊脫不了干系。”陸煙兒心頭氣極,舉拳欲打,沈棠溪勸道:“陸姑娘莫要與他一般見識,咱們還是去見你姐姐吧?!?p>  三人一同轉過幾個街角,陸煙兒領著兩人進了一家客店,那掌柜見了歐陽遠,滿臉堆笑道:“少莊主大駕光臨,小老兒……”

  歐陽衛(wèi)指了指走在自己前面的陸煙兒,向那掌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掌柜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三人上了二樓,走到一間房門前,陸煙兒輕輕叩了三下門,又拍了三下掌,沈棠溪聽到里面一陣紛亂腳步聲,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人說道:“煙兒,你不是說爹爹不讓你再亂跑了么?怎地又跑來找我了?”

  沈棠溪見開門的人果然是米麗古麗,顫聲道:“阿麗,你最近可好?”

  米麗古麗乍見沈棠溪,又驚又喜,不由分說,便撲到沈棠溪懷里,沈棠溪低聲道:“這里還有旁人…”米麗古麗道:“那有什么打緊?難道你不喜歡么?”

  歐陽遠見兩人緊緊相擁,便悄悄向陸煙兒遞了個眼色,陸煙兒不知何意,歐陽遠只好開口道:“沈兄弟,你和這位姑娘慢慢敘舊,陸姑娘沒見過世面,我?guī)е鋈ラ_開眼界?!闭f著強拉著陸煙兒袖子走下樓去,米麗古麗問沈棠溪道:“這人挺有趣的,是你的朋友么?”

  沈棠溪道:“他叫歐陽遠,他爹爹與我爹爹是故交?!?p>  米麗古麗拉著沈棠溪進房,正欲關上房門,聽得店門外傳來一陣驚呼,正是陸煙兒的聲音,接著便聽歐陽遠大叫道:“何方賊人!”米麗古麗掛念妹妹,忙出門去看,沈棠溪緊跟米麗古麗身后,只見歐陽遠氣急敗壞地站在店門外,大街上一人站在五丈開外,正拿住陸煙兒的手腕。

  此人一身紅衣,沈棠溪甚是面熟,稍一回想,便想起此人便是自己在揚州城遇到過的阿薩辛,他還道阿薩辛為自己而來,忙說道:“這位大叔,你要找的是我,快放了陸姑娘!”

  阿薩辛不理會沈棠溪,只盯著米麗古麗不住打量,米麗古麗看他外貌竟與自己有些相像,心中驚奇,說道:“你是何人?快放了我妹妹!”

  阿薩辛道:“你讓陸危樓來見我,我自然會放了她?!?p>  米麗古麗皺眉說道:“你先放了我妹妹?!卑⑺_辛“哼”了一聲說道:“既然陸危樓不肯見我,那他女兒就莫要了?!标憻焹旱溃骸澳阆胍娢业阕约喝フ液昧?,拿著我又有何用?”

  阿薩辛道:“陸危樓如同一只老鼠,整天東躲XZ,我在藏劍山莊守了三天,他始終不肯露面,扣著他女兒,看他還如何躲藏?”

  米麗古麗道:“我義父此刻不知在何處,你又何必為難我們姐妹?”

  阿薩辛道:“你休要與我?;ㄕ?,我一路追隨,陸危樓此刻就在相知山莊?!?p>  米麗古麗聽阿薩辛說話,顯是對陸危樓甚為了解,當下問道:“你究竟是何人?”阿薩辛笑道:“這個你無須知曉,回去同陸危樓說,若是想要女兒,就到西湖邊梅莊!”

  歐陽遠道:“大家有事在這里商量就行,何必跑那么遠……”歐陽遠話還未說完,阿薩辛已將陸煙兒負在后背疾奔而去,米麗古麗忙縱身追趕。

  沈棠溪放心不下米麗古麗,對歐陽遠說道:“大哥,你快回去和陸教主說一聲!”

  他說著也緊隨米麗古麗身后,米麗古麗見他居然能緊跟自己身后,甚是詫異,只是一直緊盯阿薩辛,卻也無暇多問。兩人跟隨阿薩辛飛奔了十多里地,已至西子湖畔,遙見不遠處正有一處莊院,料想便是梅莊無疑。

  兩人跟著阿薩辛進了莊院,只見院內(nèi)破垣殘瓦,滿是雜草,顯是許久未曾有人修葺。阿薩辛將陸煙兒從背上放下,在院中站定,見米麗古麗與沈棠溪氣喘吁吁跟來,說道:“你們兩個跟來也無濟于事,陸危樓若是不來,我決不會放了他女兒。”

  陸煙兒道:“此處甚是荒涼,你讓我爹爹到這里來,是何居心?”阿薩辛道:“你爹爹欠我一樣東西,我討要許久也未曾還我,城里閑人眾多,多有不便?!?p>  米麗古麗道:“若是你要的東西我義父不給呢?”

  阿薩辛笑道:“陸危樓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取舍?!?p>  米麗古麗心下著急,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此處距藏劍山莊甚近,若是我爹爹請來幫手,你未必能逃脫?!?p>  阿薩辛哈哈大笑道:“今日我見過他們品劍,那群中原人徒有其名而已,便是一起前來,又有何懼?”

  米麗古麗默然不語,一陣冷風吹過,院中衰草四散,夜幕低沉,寒鴉呀呀而鳴,更增凄涼。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阿薩辛道:“陸危樓許久不來,莫不是連女兒也不要了?”他正說話間,一女子從他身后的內(nèi)院走出,這女子一襲羅衣,背負瑤琴,手提竹籃,沈棠溪定睛看去,這女子正是自己在藏劍山莊見過的公孫大娘。

  米麗古麗不知公孫大娘來歷,見她從內(nèi)院走出,腳步輕盈,還道是阿薩辛的助手,便朝阿薩辛說道:“你既是自命不凡,又何必找人相助?”

  阿薩辛奇道:“我有陸危樓的女兒在手,何必……”他轉頭一看,見公孫大娘就在自己身后不遠處,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問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公孫大娘嫣然一笑,說道:“你今日看過品劍,卻不知憶盈樓公孫大娘?”

  阿薩辛道:“原來小娘子便是十年前名劍得主,失敬!失敬!”

  公孫大娘美目流轉,說道:“適才我在此拜祭舊友,聽尊駕言道中原武林徒具虛名,此時又何必言不由衷?”

  阿薩辛道:“小娘子既是十年前名劍得主,武功自然有些門道,不過同我們波斯武功相比,中原武功不值一提?!?p>  公孫大娘道:“尊駕是波斯人么?中原話說的如此利索,想來對中原風物也知之甚多?!?p>  阿薩辛傲然道:“我十幾年來行遍中原,山川風物,文學典籍,皆了然于胸,小娘子有何指教,但說無妨?!?p>  公孫大娘道:“子獨不聞夫埳井之蛙乎?”

  阿薩辛哈哈笑道:“有意思!在小娘子眼里,我竟成了埳井之蛙。若非今日有要事在身,定會讓你見識下波斯武學?!?p>  公孫大娘道:“不敢當。我多年未動劍器,原不想與人動手?!彼D頭向米麗古麗說道:“姑娘不是要救人么?與此人交手勝算幾成?”

  米麗古麗想了一下,未及答話,公孫大娘朝沈棠溪說道:“這位姑娘勢單力薄,少俠與她聯(lián)手如何?”沈棠溪點頭答應,忽然想起自己的柴刀自住進相知山莊之后已然丟棄,此時身上不曾帶有武器,說道:“我只會使刀……”公孫大娘道:“這院子里樹枝甚多,你搜尋一下,看看有沒有合用的?!?p>  阿薩辛冷眼看著沈棠溪翻找枯枝,米麗古麗對公孫大娘說道:“我們二人聯(lián)手,怕也不是敵手。”

  公孫大娘柔聲道:“古人講天時地利人和,勝負之數(shù),怎可預料?”米麗古麗咬了咬牙,將身上的一對峨眉刺握在手中,朝阿薩辛道:“你方才不是大言不慚么?若是自認武林高手,就莫拿我妹妹做擋箭牌?!?p>  阿薩辛笑道:“你爹爹前來,我還會懼怕三分,就憑你們兩個無知小輩,與我相斗豈不是不自量力?”

  米麗古麗嬌叱一聲,身影晃動,手中峨眉刺向阿薩辛刺去,阿薩辛右手拿著陸煙兒手腕不放,左袖輕拂,米麗古麗手中峨眉刺便偏向了一邊,米麗古麗縱身躍起,峨眉刺向阿薩辛頭頂刺去,阿薩辛笑道:“這便是瑣羅亞斯德經(jīng)里的忘情刺?招式雖然精妙,可惜你功力太淺?!闭f著向前跨上一步,左手疾伸,正拿著米麗古麗腳踝。

  沈棠溪見米麗古麗身在半空,被阿薩辛拿著腳踝,當下也不管手中樹枝是否順手,一招“庖丁解牛”刺向阿薩辛面部,阿薩辛松開米麗古麗腳踝,奮力將米麗古麗拋出,低頭躲過沈棠溪這一招。沈棠溪見米麗古麗脫困,心下大寬,手中暗暗用力,揮動手中樹枝低身掃向阿薩辛大腿。

  阿薩辛哂笑道:“你這傻小子,樹枝又不是刀劍,打在大腿上有何用處?”

  眼見米麗古麗峨眉刺朝自己胸口刺來,便不理會沈棠溪這一招,一心應付米麗古麗。他揮袖剛卷住峨眉刺,沈棠溪樹枝結結實實的打在他大腿上。

  阿薩辛只覺大腿劇痛,怒道:“好小子!想不到你修習瑣羅亞斯德經(jīng)時間尚短,內(nèi)力竟也有些門道?!?p>  他左袖封住米麗古麗峨眉刺來路,揚起右腿踢向沈棠溪,沈棠溪后退一步,舞動樹枝,一招“白駒過隙”刺向阿薩辛左脅。

  三人交換了十余招,阿薩辛以單掌應付兩人仍是不落下風。沈棠溪刀法雖然使得熟練,但用樹枝使出卻無甚威力,又不知招數(shù)變通,若非米麗古麗在一旁相護,沈棠溪早已敗在阿薩辛手下。

  阿薩辛見二人節(jié)節(jié)敗退,得意道:“今日教你們見識下正宗波斯武功。”手中掌法突變,左袖急速揮舞,宛如花蝴蝶一般,米麗古麗見情況不妙,喊道:“傻瓜,你快退一邊去!”

  沈棠溪非但不退,反而上前兩步,舞動樹枝封住阿薩辛招式來路,說道:“阿麗,我擋住他,你快回去找你爹爹!”

  阿薩辛道:“陸危樓不過是偷學了瑣羅亞斯德經(jīng)的皮毛而已,他來了又能怎么樣!”趁著沈棠溪說話間歇,左掌從袖子中疾伸而出,這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在了沈棠溪的左肩上,米麗古麗見沈棠溪中掌,雙手峨眉刺齊向阿薩辛胸口刺去,沈棠溪本被打退了三步,見米麗古麗上前,強忍住痛,手中樹枝一招“偃鼠飲河”刺向阿薩辛雙目。

  阿薩辛見二人俱是拼命的打法,拿著陸煙兒手腕退后了兩丈,皺眉說道:“你們兩個不要命了?瑣羅亞斯德經(jīng)里哪有這樣的打法?”

  米麗古麗與沈棠溪對望了一眼,相視而笑。兩人自稻香村別后已近半年,見面未來得及傾訴衷腸,便遭遇此事,方才互相回護對方,雖知武功不及阿薩辛,心下卻萬般柔情,只覺此時縱有千難萬險,也要一同闖過。她朝阿薩辛說道:“你武功高強,我們?nèi)舨皇侨κ?,又怎能救我妹妹??p>  陸煙兒被阿薩辛拿住手腕,半身酸麻,見米麗古麗和沈棠溪雖是聯(lián)手,仍是不占上風,和米麗古麗說道:“姐姐,你們莫要管我了?!?p>  米麗古麗道:“這人陰險狡詐,你落在他的手里我可不放心?!?p>  阿薩辛笑道:“要論陰險狡詐,我又怎比得上陸危樓?只消陸危樓一會兒乖乖地拿出我要的東西,我不為難你們這些后生小輩。”米麗古麗道:“只怕你說話未必算話。”

  沈棠溪方才被打中肩頭,此時火辣辣一陣酸疼,公孫大娘問沈棠溪道:“少俠身子可有不適?”沈棠溪強顏笑道:“不礙事?!?p>  公孫大娘道:“此人內(nèi)力深湛,掌法奇詭,你方才中了一掌,若是被他掌力散入內(nèi)腑,甚是麻煩?!泵惞披惵牴珜O大娘說的嚴重,忙上前扶住沈棠溪,急道:“那可怎生是好?”

  公孫大娘道:“少俠且聽我一首琴曲,雖是微末技藝,對少俠卻大有裨益。”說著解下背上瑤琴,盤膝坐下。公孫大娘將瑤琴放在腿上,調(diào)好音律,米麗古麗只聽得琴聲響起,似有一股氣息在身上緩緩游走,不多時便覺這股氣息越走越快,片刻間充盈全身。

  沈棠溪初聞琴聲,也是極為好奇,只覺琴聲飄渺,恍惚間從后脊尾端冒上一股涼氣,行走到肩頭之時,火辣感頓時消失,全身甚是受用,公孫大娘輕啟朱唇道:“少俠內(nèi)傷可有好轉?”沈棠溪點了點頭。

  阿薩辛生于波斯,在中原行走十數(shù)年,對音律卻知之甚少,聽公孫大娘彈琴,也不解其意。但琴聲響起,沈棠溪蒼白臉色漸變紅潤,阿薩辛只道公孫大娘在施展妖惑之術,驚道:“這是什么妖術!”

  公孫大娘一邊彈琴,一邊笑著同米麗古麗道:“兩位少俠再與他交手,且看能堅持多久?!泵惞披愔挥X身上真氣涌動,聽公孫大娘如此說,便提起峨眉刺向阿薩辛刺去。

  阿薩辛暗運內(nèi)力,揮動袖子將米麗古麗來勢封住,本以為能輕松化解,哪知米麗古麗手中峨眉刺竟未曾偏離,頓時將他袖子刺穿,阿薩辛收手不及,眼見峨眉刺堪堪刺到身上,只得腳下發(fā)力,飄然退后三尺躲開米麗古麗凌厲一招,隨后閃身上前,左手運成掌刀劈向米麗古麗頸部。

  沈棠溪見阿薩辛倏退倏進,身形飄忽,唯恐米麗古麗吃了大虧,運起手中枯枝向阿薩辛胸口刺去,這一招去勢甚急,尚未近身,阿薩辛已覺一股寒氣向自己胸口襲來,心中驚駭,忙收了左掌側身躲過,又見米麗古麗峨眉刺已然近身,只得拉著陸煙兒騰空躍起,雙足分開踏向二人頭頂。

  米麗古麗閃身后退,沈棠溪卻不躲避,運起樹枝向上直刺阿薩辛腳心,阿薩辛收腳從沈棠溪頭頂縱身而過,輕飄飄地落在了沈棠溪身后一丈遠。

  阿薩辛這一下起落可苦了陸煙兒,她本來全身酸麻,被阿薩辛拉著騰空而起,阿薩辛慌亂之際又未曾顧及到她,陸煙兒落地之時只覺腳腕疼痛,不由得叫出了聲。

  米麗古麗聽妹妹疼痛難忍,只道阿薩辛對她痛下殺手,手中峨眉刺分刺向阿薩辛右脅、心口,沈棠溪見米麗古麗上前,也猱身而上,倒轉身形刺向阿薩辛后心。

  兩人無意之間出招,配合的竟極為巧妙,阿薩辛首尾難顧,只好放開陸煙兒,左手護住后心,右掌運掌如風,迫使米麗古麗回身。

  米麗古麗見阿薩辛松了陸煙兒,趁著阿薩辛應付沈棠溪,將妹妹拉起,后退幾步,關切問道:“煙兒,這惡人有沒有傷到你?”陸煙兒疼的直流眼淚,說道:“我...我腳好痛?!泵惞披惙鲋憻焹鹤诠珜O大娘身旁,見沈棠溪獨木難支,不及查看陸煙兒傷勢,又加入戰(zhàn)團。

  阿薩辛只覺兩人內(nèi)力漸漲,想來便是公孫大娘琴聲作怪,但琴聲明明也傳入自己耳中,為何又毫無感覺?

  他琢磨不透是何緣由,生怕被公孫大娘妖術纏身,一招一式都使得頗為小心。三人又交換了十幾招,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腳步聲,陸煙兒喜道:“姐姐,爹爹來了!”

  陸危樓自聽歐陽遠說道陸煙兒被一紅衣人擄走,憂心如焚,歐陽衛(wèi)還道是陸煙兒是在相知山莊內(nèi)遭劫,便由歐陽遠領路,與陸危樓一同前來。陸危樓進了院子,見陸煙兒坐在公孫大娘身旁,心下寬慰,又見阿薩辛與米麗古麗、沈棠溪混戰(zhàn)正緊,便笑道:“曜日,咱們好久不見,你可愈發(fā)不長進,跟少年晚輩至于大動干戈么?”

  米麗古麗與沈棠溪見陸危樓與歐陽衛(wèi)到來,便揮動手中武器護住身子,退至陸危樓身側。阿薩辛也不追趕二人,聽得公孫大娘琴聲已歇,說道:“影月,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陸危樓哈哈大笑道:“影月已是舊日名號,如今你我同在中原,何必舊事重提?我乃明教教主陸危樓?!闭f著上前兩步,伸出右掌。

  阿薩辛也笑道:“當年你我被驅(qū)逐之時,寒日之名也已隨風而逝,阿薩辛見過陸教主?!闭f著也上前兩步,伸出右掌與陸危樓右掌抵在一起。兩人右掌在空中僵持了約莫半炷香時間,便各自撤掌后躍,陸危樓道:“十五年前碎葉一別,你我武功俱是淺陋之至。想不到十五年后,閣下竟能身兼陰陽二氣,佩服!佩服!”

  阿薩辛也笑道:“教陸兄見笑了。陸兄修習經(jīng)書十五年,內(nèi)力出神入化,小弟實在甘拜下風?!?p>  陸危樓道:“方才我正在相知山莊做客,聽聞小女被人擄走,還道是遇上了夙仇暗算,早知是你所為,我又何必著急?”

  阿薩辛道:“小弟有急事相求,才出此下策,陸兄莫怪?!标懳切Φ溃骸澳阏椅矣泻我??”阿薩辛掃了一眼院里諸人道:“事關瑣羅亞斯德經(jīng),小弟不敢唐突開口?!?p>  公孫大娘微微一笑道:“我為祭拜故友而來,乘興而來,此時正該興盡而歸?!闭f著與幾人輕聲道別,飄然而去。

  歐陽衛(wèi)見陸煙兒并無大礙,也欲告辭而去,陸危樓笑道:“我們故友相逢敘舊,歐陽莊主不必見外,正好在此做個見證?!?p>  米麗古麗見妹妹還在地上坐著,便走上前去脫了陸煙兒鞋襪查看傷勢,見陸煙兒只是左足脫臼,便長舒了一口氣,替她接對骨位。還未站起身來,只聽陸危樓道:“這里都不是外人,閣下盡管開口?!?p>  阿薩辛遲疑片刻,說道:“當年小弟熟讀瑣羅亞斯德經(jīng)之后,便將經(jīng)書交與陸兄,如今想再借經(jīng)書一觀,不知陸兄能否成全?”

  陸危樓笑道:“我道是何等大事,原來不過是小事一樁,這經(jīng)書我正帶在身上,你一并拿去吧?!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交與阿薩辛。阿薩辛本以為取回經(jīng)書必然要費盡周折,這才機關算盡,不惜各種手段,哪知竟這般順利,他接過羊皮之后心中仍是放心不下,細細查看確定是原文,心中一喜,道:“陸兄當真不再要這經(jīng)書了?”陸危樓道:“當年全仗你出手,我才能盜得經(jīng)書,如今經(jīng)上的武學我已盡數(shù)記下,交還與你,也算是各得其所了?!?p>  阿薩辛仍是不敢相信,卻聽陸危樓低聲道:“如今暗星已至中原,他與我仇深似海,斷然不肯放過我,你我份屬同門,這經(jīng)書放在你身上極為妥當?!卑⑺_辛聽到“暗星”兩個字,面部一顫,說道:“暗星長老...他,他也來中原了?”

  陸危樓道:“不錯,暗星如今功力已成,你我二人都不是他對手?!?p>  阿薩辛驚道:“如此說來,暗星已達明尊境界?”

  陸危樓道:“說來慚愧,幾個月前我遭他暗算,險些命喪黃泉,我雖與他交過手,卻只顧著逃命,他的武功進境如何并不清楚?!闭f著指了指沈棠溪道:“本來我已被他的爪牙探到行蹤,多虧這位小兄弟搭救才逃過一劫?!?p>  阿薩辛恍然大悟道:“我說這少年怎會瑣羅亞斯德經(jīng)上的內(nèi)功,原來是救命之恩?!标懳瞧娴溃骸澳阏f什么?他會瑣羅亞斯德經(jīng)上的內(nèi)功?”

  阿薩辛笑道:“你我早已脫教,便將這經(jīng)書傳與外人又有什么打緊?不過他練功似乎不得其法,若是再修煉下去,怕是要大難臨頭?!?p>  陸危樓臉色微變,上前伸手拿住沈棠溪手腕。又按了按沈棠溪后頸,沉聲問道:“阿麗,這是你干的好事?”沈棠溪慌忙說道:“不關阿麗的事,是我趁著她練功偷學的。”陸危樓罵道:“放屁!你這傻小子連一套刀法都使不全,要是能偷學別人內(nèi)功那還了得!”

  阿薩辛以為陸危樓是在責怪米麗古麗教錯了沈棠溪,說道:“陸兄不必生氣,瑣羅亞斯德經(jīng)上記載的武功本來就繁復無比,至今我還有疑惑未解,何況是小孩子?”歐陽衛(wèi)在一旁也說道:“少年人練武不過是貪圖新鮮,陸教主何必動怒,我這世侄應無大礙吧?”

  陸危樓本是一臉怒氣,聽歐陽衛(wèi)問起沈棠溪傷勢,忽而轉怒為笑,說道:“歐陽莊主不必擔心,令侄天賦異稟,修習內(nèi)功雖有些偏差,也不足為慮?!彼洲D頭向阿薩辛說道:“經(jīng)書我已交還與你,如今天色已晚,我父女盤桓藏劍山莊為客,若是晚歸,恐對主人不敬,就此別過。”說著與幾人施禮告別。

  陸危樓攜起陸煙兒,同米麗古麗說道:“你不聲不響跑到杭州,今日就暫且隨我們一道回藏劍山莊?!泵惞披惖皖^跟在陸危樓身后,沈棠溪眼見米麗古麗隨陸危樓而去,心下不舍,卻又畏懼陸危樓。

  歐陽遠目送陸危樓一行遠去,偷偷問沈棠溪道:“陸危樓教你了什么武功?有空你也教我?guī)渍腥绾???p>  沈棠溪無精打采的回到相知山莊,卻是柔腸百結,久不能寐。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頭腦昏昏沉沉正欲睡去,忽聽窗外有人小聲道:“傻瓜,你出來一下。”這聲音雖輕,卻再熟悉不過,正是米麗古麗的聲音,沈棠溪心中驚喜,來不及穿上鞋子便奔出房門。

  米麗古麗正站在窗下,見沈棠溪赤腳出來,輕笑道:“這么著急干嘛?不穿衣服也不知羞。”沈棠溪這才察覺自己只著內(nèi)衣,忙說道:“我這便回去穿衣服?!泵惞披惱∷p聲嗔道:“你這傻瓜!”

  此時已近三更時分,莊內(nèi)傳來陣陣雞鳴聲。沈棠溪昏暗之中端詳了米麗古麗片刻,想起一事,問道:“你怎會知道我住這里?”

  米麗古麗指著不遠處的柱子說道:“我不知道難道就不會問么?”沈棠溪只看到那柱子下面躺了一團人影,料想是相知山莊守夜的莊客,說道:“歐陽莊主待我甚好...”米麗古麗道:“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拍暈了他,明日一早他便會醒轉?!?p>  沈棠溪還欲再問,米麗古麗輕聲道:“我以前教你的內(nèi)功千萬不要再練了。”沈棠溪點了點頭,米麗古麗又道:“以后也不要再用。”沈棠溪又點了點頭,米麗古麗見他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佯怒道:“人家和你說正經(jīng)事情,你卻不當一回事?!?p>  沈棠溪撓了撓頭,道:“我想多看看你?!泵惞披惖溃骸翱次沂裁?,我有什么好看的?!鄙蛱南肓艘幌拢f道:“我就想一直看著你?!?p>  米麗古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忽覺自己笑聲太大,忙用手捂住了嘴,聽著四周沒有動靜,松手說道:“我方才隨義父回去,他不讓我再跑出來,我便趁著他們都睡著了來找你?!?p>  沈棠溪道:“那你回去你義父會不會罵你?”米麗古麗笑道:“怎么會呢,我義父很疼我的。我把斷情典私自教給了你,他也沒有罵我?!鄙蛱南娴溃骸皵嗲榈涫鞘裁??”米麗古麗道:“就是我教給你的武功,這可是我們明教的鎮(zhèn)教之寶,你可不許再教給別人。”

  沈棠溪聽米麗古麗說的鄭重,又點了點頭,米麗古麗嘆了口氣道:“傻瓜,我要走了?!鄙蛱南溃骸澳氵@么晚出來,要是你義父知道了肯定會罵你,快些回去吧?!?p>  米麗古麗道:“我義父不許我亂跑,可我又不想回長安,只好偷偷溜走,最好找一個沒人去的地方先躲幾天,待我義父找不著我了再出來?!?p>  米麗古麗見沈棠溪一臉失望,柔聲道:“你陪我一起溜走吧?!?p>  沈棠溪心下正求之不得,差點就張口答應,忽地又搖頭道:“歐陽莊主待我很好,等我明日跟他說一下再陪你一起好不好?”

  米麗古麗道:“明日我義父發(fā)現(xiàn),便走不掉啦?!鄙蛱南溃骸澳悄阆茸?,待我和歐陽莊主說過之后便去找你?!泵惞披愵D足道:“你真是個大傻瓜!”說完轉身便走。

  沈棠溪伸手拉住米麗古麗衣袖,問道:“阿麗...我明日去哪里找你?”

  米麗古麗回過頭想了一下,拉過沈棠溪右手,往他手里放了一件物事,說道:“明日我在何處還是未知之數(shù)。這樣罷,半月之后,我在揚州再來鎮(zhèn)等你?!?p>  沈棠溪打開手掌,見手里多了一股青釵,不知何意,卻見米麗古麗一臉頑皮說道:“我聽爹爹言道,中原有個規(guī)矩,男女離別之時,女子發(fā)釵分做兩股,兩人各執(zhí)一股當做信物,待相聚之時再合二為一。今日我把這一股青釵留在你手里,你若是弄丟了,哼哼,那我以后可不認你啦?!?p>  沈棠溪忙將這一股青釵緊緊攥到手中,說道:“我便是丟了自己也不會丟了它?!泵惞披惖溃骸澳阋膊辉S丟。”沈棠溪笑道:“我聽你話,不會丟的?!?p>  米麗古麗聽莊里又傳來陣陣雞鳴,天色已近四更,便放下沈棠溪的手,同他說道:“天馬上就要亮,我得走啦?!闭f沈棠溪道:“阿麗,我定會去找你的?!泵惞披惓麐趁囊恍?,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轉過身便跳上了屋檐。

  沈棠溪頓時呆在原地,良久撫了撫自己臉頰,欲回屋睡覺,卻見歐陽遠從柱子后面鉆了出來笑嘻嘻道:“我說你大半夜怎么不睡覺,原來是在和姑娘幽會?!鄙蛱南樔缁馃瑔柕溃骸澳?..你怎地也不睡?”歐陽遠道:“你們兩個幽會這么大的動靜,我就在你的隔壁,又怎能錯過這場好戲?”

  沈棠溪一臉忸怩,不知該說什么好,歐陽遠道:“你如今是得償所愿了,看在方才阿麗姑娘萬般柔情的份上,你可得幫小弟一個忙?!鄙蛱南娴溃骸澳阋?guī)褪裁疵???p>  歐陽遠道:“過幾日你替我把陸煙兒約出來?!鄙蛱南獢[手道:“陸姑娘有傷在身,又一直在陸教主身邊……“忽地醒悟過來,問道:“你想做什么?”

  沈棠溪第二日便急不可耐的去找歐陽衛(wèi)辭行,他不善說謊,好在歐陽遠已替他圓好了謊話,只說是久在杭州無聊,想去揚州轉轉,歐陽衛(wèi)忙安排人給他準備行囊。過得兩日第二場品劍如期開始,沈棠溪揚州之行已然啟程。

  歐陽遠這一個月來與沈棠溪形影不離,自沈棠溪別后,心中落寞在所難免,好在他生性開朗,第二場品劍開始,他又一臉春風的坐在品劍臺下。

  第一日品劍李承恩敗給了武鏡,這場品劍便由李君延出場與武鏡一決高下。臺上酣斗正緊,歐陽遠的一番心思卻并未放在臺上兩人身上。他見陸危樓獨坐場下觀戰(zhàn),不見陸煙兒,料想陸煙兒足傷未愈,便偷偷跑回藏劍山莊。

  歐陽遠是藏劍山莊的??停f丁又大都熟識,他打聽了陸煙兒莊內(nèi)的住處,興沖沖的前去探望。不料陸煙兒聽了他的聲音便將他拒之門外,無論他如何說也不開門。

  歐陽遠在陸煙兒門外守了一個時辰,正欲打道回府,卻聽腳步聲傳來,原來這日品劍已了,陸危樓已然回歸住處。歐陽遠見無處可躲,只好硬著頭皮跟陸危樓打招呼,行禮道:“幾日不見陸教主,依然清健如昔?!?p>  陸危樓一眼便認出了歐陽遠,笑道:“少莊主說笑了,咱們方才在品劍臺下還見過一面。”虧得歐陽遠臉皮甚厚,一臉無辜道:“正要請教陸教主,不知今日品劍誰是勝者?”陸危樓道:“李君延不愧為靈善大師座下高足,武鏡將軍雖是神勇過人,卻也甘拜下風?!?p>  兩人正在門外說著,陸煙兒在房里打開了門,指著歐陽遠道:“你這無賴!在門外守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肯走么?”

  陸危樓愣了一下,笑道:“傻丫頭,歐陽賢侄乃相知山莊少莊主,哪里是無賴?”接著同歐陽遠說道:“小女無狀,還請賢侄多多包涵。不知賢侄來此所為何事?”

  歐陽遠道:“前日里陸莊主攜陸姑娘做客相知山莊,不料在下照顧不周,惹得陸姑娘受傷,心中甚是不安,今日特來賠罪?!?p>  陸危樓笑道:“賢侄這一番話實在太過見外,當日小女被阿薩辛擄走,若非歐陽莊主施救,小女又如何逃出生天?”

  陸煙兒道:“當日是姐姐和沈大哥救我,關他們相知山莊什么事?”陸危樓斥道:“小女孩家休得胡說!那晚若非歐陽賢侄引路,我該如何找得到你?”

  陸危樓說著便邀歐陽遠進屋去坐,陸煙兒待兩人進了屋子,賭氣不理二人,一蹺一拐的進了內(nèi)屋。歐陽遠與陸危樓在屋里寒暄了幾句,總覺話不投機,便起身告辭。

  又過了三日,話說這日又是品劍之期,歐陽遠陪著父親來到藏劍山莊品劍臺下,正遇陸危樓父女。陸危樓道:“歐陽莊主別來無恙!”歐陽衛(wèi)見陸煙兒跟在陸危樓身后,笑問道:“陸姑娘傷勢如何?”陸危樓道:“多謝歐陽莊主掛懷,小女傷勢已然無礙,正要向歐陽莊主致謝。”

  歐陽衛(wèi)道:“陸姑娘做客相知山莊,身遭無妄之災,相知山莊護衛(wèi)不周,陸教主不見怪已是萬幸?!?p>  陸危樓道:“當日蒙歐陽莊主指點,受益匪淺,可惜被那阿薩辛攪局,今日還要煩請歐陽莊主再指點一二?!闭f著請歐陽衛(wèi)坐下,他見陸煙兒與歐陽遠都在身側,便道:“歐陽賢侄,小女這幾日一直悶在屋里養(yǎng)傷,難得今日春光明媚,你左右無事,便帶著她散一散心如何?”

  歐陽遠正求之不得,陸煙兒極不情愿,卻也不敢拂逆陸危樓,無奈隨著歐陽遠來到西湖東岸。此時驚蟄方過,柳絲吐翠,乳燕呢喃,陽光之下波光粼粼,微風撫處,依然陣陣寒意。

  歐陽遠一路上與陸煙兒滔滔不絕,陸煙兒回話卻甚少,歐陽遠心下微感氣餒,眼看著一只烏篷船離岸而去,喃喃說道:“沈兄弟此去揚州,不知如今身在何處?!?p>  陸煙兒聽他提起沈棠溪,接著說道:“是啊,也不知他能否與我姐姐相見。”歐陽遠轉頭見柳影搖曳之下,陸煙兒眉峰深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么好。

  卻說沈棠溪離了相知山莊前往揚州,一路打聽,花了十日來到揚州再來鎮(zhèn)。這再來鎮(zhèn)歷史甚是久遠,因緊鄰保揚湖而建,鎮(zhèn)子里水路縱橫,小橋流水夾雜著吳儂細語,別有一番韻味。

  沈棠溪在鎮(zhèn)里唯一的客店住下,便興沖沖的出去找尋米麗古麗。但這鎮(zhèn)子行人如織,水巷交錯,沈棠溪出門便分不清東西南北,全是憑著印象四處尋找,閑逛了幾日眼看著與米麗古麗約定之日已過,又擔心米麗古麗的安危,心中不由平添了幾絲愁緒。

  這日沈棠溪一大早的便出了客店,這幾日他雖未曾找到米麗古麗,但對這小鎮(zhèn)的路途算是熟了,信步而走,走過了一處廊橋,隱隱覺得身后有人跟著,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見兩乞丐站在自己不遠處。

  沈棠溪又向前走了十余丈,見這兩人還在身后跟隨,心下緊張,便疾步而走。他繞著鎮(zhèn)子行了兩圈,仍未將那兩個乞丐甩掉,心中微微慌亂,心中正思量該如何應付,面前的河道行過一只小船,那船家停船朝沈棠溪叫道:“今日天色甚好,小兄弟是要游保揚湖的么?”

  沈棠溪聽這船家如此說,便毫不猶豫的跳上了船,船家撐開了船,笑道:“一看公子就是外地人,這保揚湖自前朝煬帝建了運河之后,便是揚州一景,去這湖里游上一游方才不虛此行?!?p>  那船家行了半個多時辰,湖里船行漸多,沈棠溪見四周船上多是年輕人,其中一些人一身文人打扮,便道:“這保揚湖果然出名,引來如此多的人?!贝倚Φ溃骸氨P湖雖是出名,不過這些人卻不是為保揚湖而來。”

  沈棠溪問道:“那是為何事而來?”船家朝他笑道:“保揚湖對岸有一憶盈樓,那里仙女如云,又能歌善舞,這些人便是要到憶盈樓去看仙女的?!鄙蛱南娴溃骸跋膳??這世上果真有仙女么?”

  船家笑道:“若是真有仙女,那憶盈樓便是人間仙境。”沈棠溪想起在藏劍山莊曾聽葉孟秋介紹公孫大娘是憶盈樓的掌門,公孫大娘助他與米麗古麗打退阿薩辛,是以沈棠溪雖不信這船家的話,卻也不去辯駁,只是問道:“大叔,這憶盈樓比保揚湖還要出名么?”

  船家道:“這個自然,若非有憶盈樓在此,保揚湖又哪里會有這么多游人?不過聽說那里的仙女眼界甚高,尋常的粗人卻是不見,公子既來到保揚湖,何不去憶盈樓?”

  沈棠溪慌忙搖手推辭,船家哂笑道:“看你這年輕人也是風流人,臉皮卻是忒薄。”沈棠溪惟恐他將自己帶到憶盈樓,便催促船家返航。沈棠溪待船靠了岸四下打量,并未曾再見那兩個乞丐,便付了船錢下岸,他見日頭升至頭頂,欲回店休息,剛走過一處廊橋,便聽頭頂有人說道:“傻瓜,你這樣沒頭腦的亂轉,如何能找到我?”

  沈棠溪聽這聲音正是米麗古麗,心中一蕩,向上看去,見米麗古麗正坐在廊橋頂上,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沈棠溪心花怒放,欲跳上廊橋,無奈不會跳躍之法。米麗古麗抿嘴一笑,解下了束腰的綢帶,垂到沈棠溪面前,說道:“我拉你上來?!鄙蛱南焓治站o綢帶,米麗古麗運起內(nèi)力一拉,沈棠溪只覺輕飄飄的便飛了起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穆涞搅嗣惞披惿磉叀?p>  此時橋上行人眾多,見沈棠溪飛到廊橋頂上,皆盡驚呼。沈棠溪不理橋下行人驚羨眼光,興高采烈道:“阿麗,你是不是早就在這里等我了?”米麗古麗道:“你一大早的跑去坐船,是去憶盈樓快活么?”

  沈棠溪慌忙搖頭道:“我只是坐船在這湖里轉了一圈,決沒有去憶盈樓的想法,若是騙了你,教我……教我不得好死!“

  米麗古麗歪著頭看著沈棠溪笑道:“我就提了一下憶盈樓,你這么著急干嘛,你若是死了我可舍不得。”沈棠溪道:“我怕……怕你不理我。”米麗古麗揚了一下手中的一股青釵道:“我送你的東西帶來了么?若是沒有帶在身上,那我便真的不理你了?!?p>  沈棠溪取出懷里的一股青釵遞與米麗古麗,米麗古麗將兩股青釵拼在一起,端詳了一陣,笑道:“算你過關啦。”說著又將那一股青釵還回沈棠溪手里。沈棠溪接過青釵道:“咱們以后再也不要分開了?!?p>  米麗古麗笑道:“好啊,不過以后日子長著呢,你要拿什么養(yǎng)我?”沈棠溪道:“我天天打野獸給你烤肉吃?!泵惞披悺班汀钡囊宦曅Τ雎晛?,說道:“咱們?nèi)羰且黄鸹畹搅畾q,那普天下的野獸可要遭殃啦?!鄙蛱南槐菊?jīng)道:“我領著你打遍天下的野獸?!?p>  米麗古麗偎在沈棠溪懷里道:“咱們先在這里躲上幾日,待我義父回了長安,咱們就一起去浪蕩江湖。”

  沈棠溪忽然想起一事,從懷里摸出玉蓮蓬說道:“歐陽大哥說普天下男子都要送心上人定情信物,這玉蓮蓬是我爹娘留給我的,便送與你?!泵惞披惤舆^玉蓮蓬,見那上面“如君相知,似此連心”八個字,心中甚是歡喜,問沈棠溪道:“這是你父母刻上去的么?”

  沈棠溪點了點頭道:“我爹爹是相知山莊的人,當年便是他刻了這些字送與我娘?!泵惞披悊柕溃骸澳悄愕锶缃裨诤翁??”沈棠溪道:“歐陽伯伯說他找了許多年也未曾找到,想來他們已不在人世了。”

  米麗古麗見沈棠溪神色黯然,心下歉疚,柔聲道:“咱們兩個俱是沒有父母的苦命人,以后我們在一起,便不再孤苦伶仃了?!?p>  沈棠溪自從在稻香村住下之后,村民待他甚厚,兼之劉大海與他情同手足,是以沈棠溪自小便是孤兒,但也算不上“孤苦伶仃”。他聽米麗古麗說起身世,問道:“陸教主不是對你很好么?”

  米麗古麗看著遠處水面,幽幽說道:“義父養(yǎng)育我十幾年,自然對我很好,但他一心想稱霸中原,以前總逼著我當明教圣女,如今又要讓我練斷情典的武功,我卻真心不喜歡?!?p>  沈棠溪道:“若是我們一起住在稻香村,你喜歡么?”米麗古麗笑道:“你們漢人常講夫倡婦隨,我跟你在一起,自然是你走到哪里,我隨你去哪里。”

  沈棠溪聽米麗古麗如此說,心下甚是歡喜,哪知頭向后一仰,身子卻失了控制,從廊橋頂上骨碌下去,一頭栽進了河水里。

  米麗古麗慌忙跳下去施救,還好河面甚窄,沈棠溪在河里喝了幾口水,便被過往船只救上岸去。四周行人見有人落水,紛紛圍在周圍看熱鬧。

  米麗古麗見沈棠溪雖是全身濕透,卻并無大礙,扶起沈棠溪責怪道:“傻瓜,你這個樣子以后如何養(yǎng)我。”說著不理眾人指點取笑,分開人群與沈棠溪一道返回客店。待沈棠溪在客店換了衣服,米麗古麗笑道:“我聽說做什么事情都會有報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快從實招來?!?p>  沈棠溪道:“我心中只記掛著你,哪會去做別的事情?!泵惞披愌鹋溃骸昂撸覅s不信,反正來日方長,我可得好好盤問。”

  兩人自稻香村一別,中間雖有小聚,卻一直不得其便,直至此時,方才安心坐下互訴衷腸,兩人在房里呢喃傾訴,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兩人都覺腹中空空,便欲出去尋些吃食,米麗古麗推開房門,見一乞丐正偷偷往這里張望,心下一凜,卻裝著未曾看到,一邊笑道:“傻瓜,保揚湖夜景甚好,咱們吃過飯便去同游如何?”一邊關上門悄聲對沈棠溪說道:“傻瓜,咱們被人盯上了。”

  沈棠溪將門開了一個小縫,順著米麗古麗指的方向看去,見那乞丐正是白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乞丐之一,便小聲說道:“這人早上便跟了我好久,不過早上是兩個人。”米麗古麗奇道:“他們跟著你做什么?”見沈棠溪也是一臉茫然,便說道:“咱們這就出門,瞧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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