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后不過幾日，有一封加急奏報上呈安陽。
奏報至青州方向來，報北狄伊稚王領騎五萬，突襲邊境鄉(xiāng)鎮(zhèn)，掠奪物資，殘殺平民，燒毀民宅數千，青州州尉奏請上意。
一時間朝野上下都炸開了鍋。百官紛紛上書，言和言戰(zhàn)各執(zhí)一詞。后又過了幾日，朝中戰(zhàn)和的風向也隨著兩黨的站位而逐漸清晰出來。
東黨以蘇誼為首人士認為舉戰(zhàn)則耗損國力，于民不利因而主和，而西黨為蕭儒長為首，認為北狄屢犯大褚，掠民奪財，不戰(zhàn)不足以揚國威因而主戰(zhàn)。兩黨膠著，難分上下。
寒夜，宣武公府。
尚英正武房內擦拭長劍，忽而眼底一黯，曼聲道：“出來吧。”
只見角落里一人隱于暗處，淡淡道：“尚將軍，暖晴閣，先生有請?！?p> “知道了，你下去吧?！彼鬼磩?，又輕拭幾下，掛了回去才緩緩起身而出。
轉眼便至暖晴閣，外面雖是寒天雪地，但炭火燒得閣內暖意正盛。閔朔正倚在榻上似眠未眠。
“這么晚找我何事？”未聽開門聲，屋內卻陡然人聲，不知何時尚英已環(huán)手抱胸立于榻邊，悠然問道。
榻上的閔朔闔眼未睜，只是妖嬈道：“青州戰(zhàn)事，整個朝堂上下都議論紛紛，你一個將軍都是比我這個文臣還沉得住氣?！?p> “如若不然呢？”尚英自嘲道。掃了一眼屋內，只見收拾整齊的書案上放著一份攤開的題卷，他漫步過去說道：“朝中這幾日商議戰(zhàn)和可有進展？”
“你說能有什么進展，太后是東黨的人，自然不會輕易下詔舉戰(zhàn)，但朝中武將多是西黨，若一味舉和，只怕引得武官們不滿。”說著他起身招呼琴生上茶。
“朝中武官何時有了這般風骨？我竟不知?！弊旖窍破鹨荒ㄖS笑，尚英漫不經心的拿起題卷低頭細看起來。
“這風骨自然只是給東黨看的，若真要打起來，只怕也沒幾個敢出征，只會讓青州的邊軍自行御敵?！遍h朔抬眼，見他正翻看自己放在書案上禮部試題卷，毫不在意道。
“那為何還要舉戰(zhàn)，不應該舉和嗎？”他一面接過話，一面看著手中的題卷挑了挑眉，問道。
“你常年遠離朝事，自然不知這些朝蟲的花花腸子。若是武將全數一致言和，你覺得東黨那幫文臣會如何說？”
尚英一笑了然。揚了揚手中的題卷他問道：“今年的考生之作？”
“是。”
“寫得確實不錯，難怪你還要特意調來細閱?！币娗偕讯瞬枭蟻?，尚英遂放下題卷，也移步至客座。
聽尚英如此評價，閔朔狹長的鳳眼微彎，“此人洞察事物甚是獨到，同時論魏亡之因，獨她提到地方軍勢問題。并給出了解決議案。日前想起來你說過馮州軍之事，便調來看看?！?p> “議案確實有些意思，不過到底不是軍旅之人，若真照此執(zhí)行還是有些問題需再梳理。”尚英中肯道?！按巳丝捎械强疲咳羰菬o名，我倒是想收入麾下，調教一二。”
“此人已入我御史臺門下?！遍h朔狡黠一笑，“不過你若是想和她切磋議事，我倒是可以代為引見?！?p> “也可?！彪m然有些遺憾，但尚英還是坦然道：“待我從豳州回來后應有閑暇，可見見他?！?p> “話說回來，北狄現在也只是偶有襲擾北境，西黨眼下的情形也不過虛張聲勢，但若真有一日，北狄有心要與我朝一戰(zhàn)。以我朝目前軍力，你覺得可堪一戰(zhàn)？”將茶遞到給尚英，閔朔正襟危坐問道。
“若真一戰(zhàn)，危如累卵?！鄙杏⒚蛄嗣虼?，眼底漠然?！艾F在整個大褚，國庫空虛，軍力渙散，除了常與北狄作戰(zhàn)的青、邶二軍還有些戰(zhàn)力外，各州地方軍多已腐化。將才更是不必說，現在勉強可堪一用的，也只剩魏盛將軍一人?！?p> 說此，閔朔不由神色憂慮，“恐怕魏將軍也僅僅只能守城，若要制敵，還是遠遠不夠。只可惜......”
“只可惜他們是不會讓我接過兵權的?！鄙杏⑵届o道。
“這幫老東西！”聞言閔朔已是面如鍋底，“若是北狄真西進從禹州攻入，我大褚的天下只怕岌岌可危了?！?p> “現在也只能希望在順利奪權之前，北狄人不會發(fā)現我西境邊防甚弱?！狈畔虏?，他輕撫杯沿若有所思道：“另外慶王已經在培植軍力了?！?p> “動作可真快，看來他們是打算等陛下一親政便開始動手?！遍h朔眼底已是暗到不行，真是屋漏偏逢雨，鬧心事一堆。
“恩，蘇相雖不愿，可太后還是希望慶王能繼得大統，他們母子二人欲謀這帝位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若不是當初先帝借西黨之力抗衡，只怕這朝堂不知是個什么局面?！闭f起此事尚英也不禁揉了揉額角。
“那我們也差不多要動手了......”正說著，暖晴閣樓下倏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接著便是些許輕喝。兩人神色一斂，走到窗邊，輕開窗縫向下看去。
“那是做什么？”只見暖晴閣下面，有不少奴仆正在搬運案桌、杯盞、木炭等物。尚英皺了皺眉說道。
“看不出來嗎？是酒宴之物。”閔朔掃了一眼便又退回茶座。
“酒宴？”他凝眉思索片刻道：“我確有收到護國侯府云小姐的帖，但應該不過幾人的小宴，何須如此周章？”
“誒？云府明日也有宴？”閔朔微訝。
“難道這不是？”尚英重新將窗戶合上，轉身也坐回位上看向閔朔。
“云府那小丫頭哪有這等財力，這是慶王的宴。他來京城多日，自然要趁此多結交士人文客，好招攬名聲?！闭f著他突然看向尚英，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既然你明日也在此赴宴，那便幫我顧顧，省得我還要多分一份心，要知道最近需要監(jiān)察的人甚多，十二坊的人有些不夠用了?！?p> “你想讓我?guī)湍惚O(jiān)看誰？”
“新任監(jiān)祭使——杭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