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楚王寧鈺著一身絲織云錦袍,氣度沉凝如淵,自徐千雪出來后,就目不瞬移地打量著,忽而問道:“千雪姑娘,可還記得孤?”
徐千雪方才就感知到寧鈺目光,顰著修麗的眉,清亮澄瑩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回憶之色,“是你?”
“家奴之前出言不遜,冒犯千雪姑娘,孤已責(zé)罰過他了,”寧鈺笑著說道。
徐千雪清聲道:“此事,我已忘了,楚王也不需時常提起?!?p> 寧鈺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徐行冷聲道:“楚王殿下,城外饑民嗷嗷待哺,倭人寇掠青徐,諸般大事尚不夠楚王銘記,這樣發(fā)生數(shù)天之前,不值一提的小事,倒是記得真真切切?!?p> 此言一出,廳中倏然一寂。
笠陽長公主看著這一幕,清咳了一聲,打了個圓場道:“先生誤解了,楚王侄他自來濟南,夙興夜寐,宵衣旰食……”
“姑母,”楚王寧鈺面色變幻,打斷了笠陽長公主的話頭,神情端肅道:“徐兄說的極是,是孤德薄才庸,不能平靖倭亂?!?p> 說著,就起得身來,對著徐行凝聲道:“孤就不在此處多做盤桓了,這二日流民新建居所,公文著實積壓了不少,廖年,你在此處護衛(wèi)好皇姑母和雨穗表妹,田道長,我們回去吧。”
田朝宗自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隨著楚王走出了花廳。
“阿弟,”徐千雪嗔怪了徐行一眼,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是擔(dān)心弟弟得罪炙手可熱的楚王,會不會有其他妨礙。
笠陽長公主莞爾一笑,打趣道:“我這個侄兒,性情素來剛毅威嚴(yán),先生以言語激之,竟將其迫走,實為難得一見了?!?p> 徐行看了一眼因自己先前之言怒目而視的廖年,神色淡淡道:“前日隨著青羊?qū)m一同巡察城外倭人奸細(xì),見餓殍遍野,民無所安,故而憤憤不平罷了?!?p> 徐行這話是對笠陽長公主解釋著原委,眼前婦人性子外柔內(nèi)剛、通達宏闊,似有寧周太祖遺風(fēng),實難想象竟會被南宮晟欺騙了身心。
長公主聞言,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就有些意興闌珊,和徐行姐弟敘了一會兒話,就起身告辭。
雨穗也緊隨其后,臨別前尚對徐行說道:“徐道長,去金陵,一定要找雨穗啊?!?p> 徐行神色淡淡,對少女點了點頭。
“阿弟,方才……不會有妨礙吧?”徐千雪凝眉問著,她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心。
徐行打量著徐千雪半晌,見其并無異色,心里暗暗放下心來,道:“無妨?!?p> 徐千雪見此,也不再說什么。
“楚王此人城府深沉,方才若是當(dāng)場發(fā)作,倒是不足為慮,反而面不改色,音清氣正,”徐行皺眉思索著,“就怕此人賊心不死,再來糾纏。”
“對了,連城妹妹讓我問你,這兩天你可有余暇,到她那里坐坐?!毙烨а┖龆f道。
徐行道:“這十余天,我都在家中,稍后會去看她的?!?p> 說來,卻是有兩三天沒見她了。
府城·楚王府
廖年護送著長公主和小郡主回到居所,就到楚王處稟告。
書房中,楚王還當(dāng)真在處理著公文,之前言語倒也不是故作姿態(tài),也沒有抬頭,就問道:“回來了?”
“殿下,那徐行也太狂妄了!”廖年憤憤不平道。
“所以呢?”楚王寧鈺停了筆,抬眸,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子,逼視著廖年。
廖年對上這目光,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多言。
“以后不要在孤面前說這些話?!背踉谧腊干蠒鴮懼谅曊f道:“下去吧?!?p> 見廖年離去,楚王寧鈺心情煩悶,看著宣紙上寫滿的“徐千雪”三字,轉(zhuǎn)而又想起其弟徐行,心中忽自嘲一笑:“我寧鈺,何時這樣優(yōu)柔寡斷了。”
將宣紙揉成一團,扔到一旁的紙簍上,繼續(xù)拿起公文披閱起來。
楚王時年二十九歲,膝下無子無女,有人說出身神霄的楚王妃,已斬了赤龍,也有人說楚王身有隱疾,否則何以連側(cè)妃都不納?
當(dāng)然,是否是投靠祁王的人在詆毀,卻是不得而知。
但遠(yuǎn)處隱藏在陰影中的田朝宗目光閃爍,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思忖道,“誰能想得到,封邑古楚之國,自十四歲就督鎮(zhèn)北疆的楚王,竟然還元陽完好?郢都楚地,瀟湘之江,又非晉之江汀……還有這樣守身如玉的男子么?看來是生肖其母了?!?p> 傳言瀟湘楚地多出癡情女子,至于原來碧水依依、而今已成荒原的晉地才出著情種。
楚王披閱著公文,突然想起什么,對著新來的宦官,問道:“聽說于大人前日所獻之策,全賴他新收的義女思量,可有此事?”
宦官笑道:“回稟殿下,于大人逢人就說呢,對其義女洪靈蕓贊不絕口。”
“是嗎?”寧鈺微微一笑,道:“倒是有幾分才略,孤倒是想見見這位有著上官之才的奇女子。”
前朝時,有太后垂簾聽政,就用著隨侍女官處理國事,其中一位姓上官的女子權(quán)勢顯赫一時,時稱內(nèi)相。
……
……
時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覺間,斗劍之期將近,因陰司元武大帝攜著十尊陽神真君監(jiān)正雙方,故而這十余日都是風(fēng)平浪靜。
青兗之交·濟水
因前日剛下過一場雨,碧空如洗,天朗氣清,徐行乘著云梭,和清微、凌虛二道邊行著邊敘話。
“周廷一方,就是青羊?qū)m、茅山、龍虎山、神霄、還有我嶗山,一共五家。”清微道人平靜說道:“出云一國,恰恰也有五家,符陽劍宗和海外三宗,以及海妖部族?!?p> 徐行看著已遠(yuǎn)遠(yuǎn)在望,正在云端中浮浮沉沉、五座顏色不一、玄光流溢的法臺,凝聲問道:“這五座法臺,自通法而至天仙,可是同時斗劍?”
清微搖了搖頭,解釋道:“五座法臺,都是幾位天仙聯(lián)手納攝五行靈機,虛空造物而生,可相互融合,五座法臺合成一座,五行生生流轉(zhuǎn),甚至可承載兩位天仙的聯(lián)手轟擊……實際已是堪比五氣朝元的長生真仙,親手設(shè)下的法禁。”
言及最后,就有些神往,感慨道:“恐怕對于真仙而言,就是隨手為之了?!?p> 徐行心頭恍然,“原來如此,通法境斗劍只需一座法臺,金丹則是二臺合一,陰神、陽神、直到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