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喛喲——”吳兆容大叫,疼得呲牙咧嘴。
她氣急敗壞,指著沈月然罵道,“死丫頭,干什么你?”
沈月然笑瞇瞇,偏了偏頭,“嫂嫂有沒有好一些?”
“什么好一些?”吳兆容揉著被按出紅印的手腕,沒好氣地問。
“頭暈,惡心,嘔吐,也就是你現(xiàn)在有沒有感覺好一些?”沈月然又問了一遍。
吳兆容一怔。
“這么一說,是覺得好些了……”她喃喃道。
沈月然得意地道,“我知道如何治暈車的毛病,不過剛才那一下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你若同意,我可以保你一路像我一樣,安然渡過。”
吳兆容怦然心動。
“我若同意什么?”她聽出她的話外音。
沈月然指了指她耳朵上的水紋金墜子。
吳兆容下意識地捂住耳朵,但是馬上又想起暈車時(shí)翻江倒海的難受滋味。她罵罵咧咧地取下一對兒耳墜,塞到沈月然的手中。
“居然算計(jì)起你嫂嫂來,等到京城有你好瞧!”她不甘心地補(bǔ)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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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然存了心眼,收起一只金墜子,只給了馬夫另外一只。馬夫得了便宜,不再多言。
她從包裹里找出暫時(shí)不穿的衣裳,搓成長條先后將吳兆容和沈重固定在椅背上。又拿出提前備好的新鮮生姜片,分別貼在二人的肚臍上。之后,給二人一人沖調(diào)了一杯兌有少量食醋的溫水,讓他們喝下。然后,又給了二人一人一包新鮮桔皮,示范如何吸進(jìn)油霧。最后,教二人找到內(nèi)關(guān)穴的位置,說明難受時(shí)緊緊按住。
二人一一照做,又加上已經(jīng)吐了個(gè)干凈,再次上路,果然舒服很多。
安置好那母子二人,她得下空來,與綠蘇說話。
“粉姐姐,你們要去哪里?”綠蘇喝過熱水,氣色好了許多,她輕聲問道。
沈月然這才發(fā)現(xiàn),綠蘇的兩顆門牙不見了,說話時(shí)露風(fēng),“沈”字發(fā)成了“粉”。
她指了指綠蘇的牙齒,“你這里怎么了?”
綠蘇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那、那天被塌的。”
“塌的?”沈月然不解,想了想,恍然,是被“打”的。
那天,張文興命掌嘴五十,打掉了她兩顆門牙。
沈月然唏噓不已。
“那你又怎么會暈倒在邊界?”她又問道。
綠蘇紅了眼圈兒,“小姐死了,糊(夫)人說看見我們幾個(gè)丫頭就難過,塌(打)花(發(fā))我們一些銀子,讓我們另尋主子。他們都少(笑)話我,說我為人沖動,好生事非,沒有主子愿意用我。我一時(shí)去(氣)起,想離開文曲(池),弗(不)料,暈倒在半路?!?p> 沈月然想了又想,終于弄清楚綠蘇究竟在說什么。
李心儀死后,李夫人觸景傷情,打發(fā)走了曾經(jīng)侍候過李心儀的一眾丫頭,其中就包括她。余小瑩被捉拿歸案后,李家下人將當(dāng)初上餅鋪鬧事的罪過全都推到她的頭上。再加上被縣令掌嘴的事情傳開,沒有人家愿意用她。她無依無靠,只得一路東行,卻暈倒在黃沙之中。
“粉姐姐,那天是我的錯(cuò),弗(不)該帶人去你的餅服(鋪)胡鬧,可是我也瘦(受)到懲罰了,粉姐姐千萬別去(記)恨綠蘇?!本G蘇抓起沈月然的手,如同抓起汪洋中的一根浮木。
沈月然笑道,“我若記恨你,方才就不會帶你上車??墒牵阆肴ツ睦?,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嗎?”
依她看來,這個(gè)丫頭雖然個(gè)性純真,有顆忠肝護(hù)主的心,卻是個(gè)行事魯莽,不怎么靈光的主兒。她不過是連遭了幾次白眼,覺得文池待不下了,于是選擇東行??墒?,對于往后的日子,心里半根譜也沒有。
——不過只是個(gè)十二、三歲的孩子,能沉穩(wěn)到哪里去?
果然,綠蘇撓了撓頭,一臉迷茫。
“那粉姐姐要去哪里?”她沒有辦法回答沈月然的問題,只好繼續(xù)自己的問題。
“京城。”沈月然坦白告之。
綠蘇眼前一亮,神情變得亢奮,“聽書(說)京城很美很塌(大),粉姐姐能不能帶綠蘇去看看?”
沈月然面露難色。
馬夫那里好說,還有一只金墜子,大不了也給了他,關(guān)鍵是——
她下意識看了看對面。
吳兆容和沈重母子倆皺著眉頭,依偎在一起沉沉入睡,沈日輝則聳了聳肩,做出一個(gè)無所謂的手勢,隨后又指了指吳兆容。
沈月然明白沈日輝的意思,他是沒意見,關(guān)鍵是吳兆容。
——可是她的問題也是吳兆容。
見沈月然不語,綠蘇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小包碎銀子,急聲道,“粉姐姐,這是糊(夫)人給的銀子,我全給你,去哪里都是做丫頭,弗(不)弗(如)去京城,粉姐姐,綠蘇求求你帶我丑(走)吧……”
沈月然頓時(shí)就招架不住了。
她推回綠蘇的銀子,連聲道,“好,好,綠蘇莫急,既然已經(jīng)上車,就好好休息幾日,我們一路走一路商量?!?p> 綠蘇大喜,收回銀子,喜孜孜地看向窗外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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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兆容和沈重經(jīng)過最初也是最難過的兩天后,終于適應(yīng)了馬車上的生活。
綠蘇父輩是邊疆的牧民,她自小在馬背上長大,所以即使在顛簸的馬車也行動自如。她是做丫頭的,雖然為人不算靈光,但是勝在勤快、聽話,又對沈月然心存感激,一路上把沈家人侍候得極為周到。
吳兆容自然少不了罵罵咧咧,拖油瓶之類的話語不絕于耳,還時(shí)不時(shí)地提起余小瑩,要沈月然小心重蹈覆轍??墒窃隈R車上的她自身難保,只能過個(gè)嘴癮,不敢有大動作。
沈月然心情好時(shí),充耳不聞,心情不好時(shí),就回她兩句。
綠蘇也是大大咧咧的一根筋,無論吳兆容罵得有多難聽,只要沈月然不開口,她就是全當(dāng)沒聽見。
就這樣,一車五人,吵吵鬧鬧地卻也平平安安地,翻山越嶺,九月二十五日,到達(dá)京兆。
“過了京兆,不出三日,就能看見京城的地界了。”馬夫遙指東方,高聲呼喊。
沈家人聞之京城在即,皆是大喜。
沈日輝道,“連日趕路,不如趁著今日涼快,都各自出去走走,人也舒展舒展,午時(shí)原地集合可好?”
眾人皆贊,三三倆倆結(jié)伴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