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數(shù)千名災民的暴動可不是小事,很快,這個消息就在聊京城內(nèi)流傳開了,不少人,無論權(quán)貴,抑或平民,都在伸長脖子觀望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
他們感興趣的,說到底,無非就是兩點,一是身處反叛漩渦中的萊蕪古家會做出如何反應,二是朝廷會采取何種手段來解決這個問題。
然后,沒過多久,當英姿勃發(fā)的宋飛宇將軍率領著八百戍衛(wèi)京城的銀甲騎兵塵土飛揚地穿過京城那厚重的城門的時候,眾人總算是明白了朝廷的想法!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一場血腥的鎮(zhèn)壓即將要在萊蕪城內(nèi)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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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內(nèi),雖氣氛仍舊祥和平靜,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受京畿附近災民叛亂的影響,無論是侍女還是宦官,臉上的神色都有些凝滯和僵硬,就連那些守衛(wèi)皇宮禁地的黑甲侍衛(wèi)都露出了一絲肅殺緊張的氣息。
至于在前世從事考古研究工作時便養(yǎng)成了極細致觀察能力的昭原皇帝自然理所當然地察覺到了皇宮里氣氛的驟變。
“一個個都繃著臉,難不成是騰宋的軍隊已經(jīng)兵臨城下了?”昭原此刻正在順德宮旁邊的花圃里優(yōu)哉游哉地散步,同時等著葛洪太醫(yī)的到來。
“皇上!”就在昭原瞇著眼享受陽光之時,一道蒼勁有力,頗顯急迫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昭原身子一顫,連忙回首看向聲音的源頭,只見冠帽黑袍的左相陳文衍正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恭敬地躬著身子。
“左相,你這是···”昭原看得出他是特地來找自己的,不禁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畢竟,在他看來,這位事務繁忙的首輔大臣就是有什么政事需要稟報和商議,也應該去安寧宮找便宜母親才對!怎么也不該到這順德宮來??!
“皇上,老臣就單刀直入地說了,臣懇請陛下能前往安寧宮勸阻一下太后娘娘,讓她老人家收回成命,留災民一命!”陳文衍跪倒在地,戚聲懇求道。
昭原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陳文衍在說什么。
放過災民?前些時候,這便宜母后不還同意了借世家之糧接濟眾多困苦災民的么?何來放過一說?
陳文衍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低,昭原皇帝臉上的迷茫表情讓他心里頓時一咯噔,“不會吧···難道皇上竟還不知道萊蕪災民暴動一事?”
但此時此刻,一心想著阻止太后的陳文衍也沒時間深思其中奧妙了,連忙急迫地將事情的簡要經(jīng)過講述給了昭原知道。
“傀儡皇帝就是輕松??!說不準以后亡國的時候,直到敵人殺進寢宮之時,才會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哈···”昭原先是忍不住在心底自嘲著自己雖貴為皇帝,但獲取消息的能力竟還不如宮內(nèi)隨便的一個奴婢,然后就很快收斂起了黯然的神色,面色凝重地沉聲問道,“母后真的是說,如遇頑抗者,殺無赦?”
陳文衍重重點頭,凝眉嘆道:“皇上,現(xiàn)在萊蕪城內(nèi)的災民正處于情緒洶涌的時期,朝廷派重兵鎮(zhèn)壓,不可能不遇到抵抗···而一旦軍隊的以暴制暴太過血腥殘忍,這數(shù)千人的悲慘之景必然會寒了天下數(shù)十萬災民的心吶!邊疆原就不穩(wěn),若民心再生變,我朝的局勢只會更加嚴峻啊!”
昭原抿了抿唇,“你面見母后的時候,沒有這么勸過她么?”
陳文衍苦澀地一笑,“老臣自然這么勸過!然太后娘娘深信國無法不立,認為只有讓災民心生恐懼才會鞏固朝廷的統(tǒng)治!因此,自始至終,太后都沒有聽取老臣的奏請?。 ?p> “無奈之下,老臣只能前來順德宮打擾陛下!而陛下圣德仁心,憂國憂民,甚至曾為災民生計屈尊紆貴,所以,老臣這才想要懇請陛下勸勸太后娘娘,讓她收回成命,采取柔緩一些的手段!”
昭原微微撇嘴,心里暗道,我這么一個連消息都難以知曉的小皇帝,能勸的了鐵腕至斯的賢德太后?
拉倒吧!
昭原甚至覺得慈禧之下的光緒皇帝都比自己有主動權(quán),至少別人還弄了個“百日維新”不是?
“左相,你看朕是否有權(quán)利命令那八百近衛(wèi)軍?”昭原突然抬起頭看向他,試探性地問道。
“這···”陳文衍一愣,他沒想到昭原皇帝竟會有親自出馬的意思,心里暗嘆的同時,還不得不吞吐地說道,“皇上,您應該知道的,京城一萬衛(wèi)軍的調(diào)配權(quán)都是由太后她老人家掌控的···”
陳文衍雖沒有說的太直接,但昭原自然秒懂他的意思,那一直恬淡的內(nèi)心終歸是泛起了一絲怨念,“那朕可能就真的束手無策了!左相應該了解母后的性格,朕的勸告未必會比你的有效···”
陳文衍白須微顫,心里第一次對“太后?!ふ逼鹆艘唤z反感,他有些后悔,去年冬天之時,幫助太后和攝政王昭凱奪取了昭原皇帝的政權(quán)。
但是,他也完全沒想到當時性子殘暴,頗有“夏桀商紂遺風”的昭原皇帝會在幾個月之后煥然一新,成為一個憂心天下,卻苦無政權(quán)的君主。
“陳老···”兩人沉默了良久之后,昭原突然開口喚道。
陳文衍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頓時發(fā)現(xiàn)那雙清澈有神的星眸里正閃動著一絲令人心悸的亮光。
“朕親自去萊蕪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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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蕪城內(nèi),在那個極具煽動才能的英俊青年的帶領下,幾千災民先是殺光了那群負責發(fā)糧的古家家丁,分盡糧食,當街烹煮!飽餐一頓后,斗志昂揚的眾人繼續(xù)跟隨著青年,大開大闔地殺向了昭國三大世家大族之一的古家!
幾千人提著簡陋的打叉棍棒,摩肩擦踵地趕到了古家的主家大宅,“等貴賤,勻富貴”的口號頓時響徹了這座已經(jīng)存在了數(shù)百年之久的古老大宅。
古家作為昭國最強大的豪門之一,雖然明面上遵從昭國律例,從未出現(xiàn)過私人的武裝力量,但實際上,又怎么可能沒有豢養(yǎng)私兵,只是隱藏得極深罷了!
而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時,古家家主古余再不可能藏私,唯有傾盡家中五百私兵,全力抵抗這幾千災民的侵襲。
而災民們的人數(shù)雖然遠在其上,差不多達到了十對一的極度優(yōu)勢,但那些鎧甲披身,手執(zhí)尖銳的士兵可是耗費古家大量錢財糧食打造而成的,無論在氣力上,配合上,還是軍事素養(yǎng)上,都不知道甩了災民多少條街了。
因此,兩方碰撞之下,一時間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幾千災民完全被鐵甲士兵擋在了大宅之外!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軍人和平民之間的差距開始逐漸顯露出來,“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時”,古府私兵越戰(zhàn)越勇,而災民們則越打越?jīng)]有氣勢,尤其是看到同伴被殺死致殘的時候,退卻之心和恐懼之情逐漸襲上心頭。
就在這個時候,英俊青年作為領袖的作用開始顯露出來!
看似書生的他實則武藝也不低,持刀劈死一個士兵之后,突然高高地舉起手,做了一個暗號也似的手勢,一百多個身負武藝,且被他早早安排在古府周圍的好手直接暴起發(fā)難,趁著古家士兵忙著打擊災民這一利好時機,徑直殺進了大宅之中!
“不好!”古余看著這些兇神惡煞殺將進來,似乎要屠盡古家滿門的匪人,不由失聲大叫了起來。
在大宅外與士兵拼殺著的英俊青年目光閃爍,臉上隱隱帶著激動之色。
“奉太后懿旨鎮(zhèn)壓叛亂!繳械跪倒者不殺,否則,以反賊論處,格殺勿論!”一記如雷的怒吼聲隔著幾條街道遠遠傳來,隨即,雜亂沉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就差一點了···”英俊青年看著那片泛光的銀甲,不甘心地咬了咬牙。
“所有人全部撤退!”青年當機立斷,呼喝著尚存的四千多災民和古家大宅里的一百多兄弟趕緊撤離!
古余等一群古氏族人也認出了這支京城戍衛(wèi)軍隊,心里都是陡然一松!
“協(xié)助近衛(wèi)軍緝拿這些反賊,抵抗者,殺無赦!”古余縱橫昭國這么多年,哪里有過被人上門打臉的經(jīng)歷,惱羞成怒之下,也再顧不上自家私兵已經(jīng)暴露在宋飛宇等人面前,疾言厲色地喝斥道。
那些鐵甲長刀的私兵連忙領命,在八百精悍無匹,短時間內(nèi)便沖散了眾多災民的銀甲士兵的幫助下,展開了傾力反攻!
英俊青年只能以那一百多個好手作為前鋒,為幾千災民開出了一道口子,然后且戰(zhàn)且退,盡快地往萊蕪城的城門口方向逃去。
至于投降這一看似最穩(wěn)妥的保命方式,無論是英俊青年,還是其他的災民,都很清楚,一旦跪下了,便未必再有爬起來的機會了。
“啊···”局面越來越混亂,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不斷響起,向著四面八方逃竄的災民被一千多名士兵摧枯拉朽地擊潰著,宋飛宇麾下的近衛(wèi)軍還好,雖然明令格殺勿論,但都是持著刀背,馳騁間將災民打暈,而古家的私兵則完全如同擇人欲噬的豺狼一般,瘋狂地虐殺著已經(jīng)沒有絲毫抵抗能力的災民。
流血漂櫓,尸橫遍野,這場“古代歷史上第一次呼吁消除階級”的斗爭僅僅持續(xù)了兩三個時辰便宣告破產(chǎn)了!
英俊青年帶領著不到兩千之數(shù)的災民退到了萊蕪城的城門口,但就在他們準備推開城門,逃離出去的時候,清冷異常的大門突然由外向里推了開來!
“亂臣賊子,意欲何逃?。俊币恢睕]有現(xiàn)身的萊蕪城太守古人鳳橫刀立馬,星眸含煞地站在城池的吊橋上,而其后滿是鐵甲披身,長槍倒豎的城池守衛(wèi),一眼望去,近乎有千人之多!
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英俊青年的臉色逐漸變得慘然刷白,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后的百余名武者,以及千余瑟瑟發(fā)抖的災民,心里不由得升騰起了一股深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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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之內(nèi),昭原好說歹說,總算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勉為其難地說服了陳文衍。
陳文衍雖然擔心皇帝私自外出的安危,但為了國家根基,他不得不答應昭原的要求!
因為在他看來,現(xiàn)在也只有皇帝能夠稍微控制一下萊蕪城的局面了。
賢德太后雖然有限制昭原獲取政事和國家大事的途徑,但所幸沒有明文禁止他出宮,也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由于事態(tài)緊急,昭原也沒來得及通知寢宮里的小蝶,只是匆忙地跟著陳文衍,步履急迫地出了皇宮。
而當他走出皇宮大門的那一瞬,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由感像仲夏夜里舒爽的清風一般,舒緩著他的心境!
這完全不同于皇宮內(nèi)那種謹慎小心氣氛的泥土氣息讓昭原有種渾身都煥然一新的感覺。
“皇上,老臣已經(jīng)派人備好了馬匹,隨行的一百家丁和京城令尹的五十帶刀侍衛(wèi)已經(jīng)在皇城門口集合完畢了!”陳文衍辦事效率極高,手下的隨從也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將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安排妥當了。
“騎馬?”昭原聽到這話卻是嚇了一跳。
前世三十年不知馬味,這一世騎馬的記憶早就磨滅了,現(xiàn)在的他,完全就是一個greenhand??!
陳文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恍然記起昭原皇帝許久未曾騎馬的情況,連忙歉聲道:“皇上,由于情勢危難,而官轎的速度太慢,騎馬趕往萊蕪城實在是無奈之舉,望陛下能夠諒解!”
昭原深吸了口氣,隨即眼神堅定地擺了擺手,“左相不必如此!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比起萊蕪城里有可能發(fā)生的災難,朕完全能夠承受得起這一點痛苦!”
說完,他一馬當先地邁開腳步,往不遠處的皇城東門走去。
陳文衍看著他的背影,輕嘆一聲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