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之作為左相陳文衍的遠房侄甥兼門第子徒,十七入仕,三十封卿,四十就已然是忝列朝堂的正三品大員,無論是從資歷還是政績上看,他都足以擔任起歷下城這座交通要塞的太守了!
當然,這其中自然會有陳文衍身份地位以及人脈手段的推動作用,但平心而論,陳靜之也絕對算得上是一個文治見長,而謀略不弱的人才!不然,在如此風聲鶴唳的國家形勢之下,陳文衍雖是大權在握的左相,也不會冒著被他人詬病“任人唯親”的危險,提拔自己的子侄上臺,接任歷下城的城主了!
而陳靜之接到朝廷的任命之后,也是欣喜非常,只覺得懶散多年的身子像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般,頓時就煥發(fā)出了新的生機和動力!
既在其位,當謀其政,這曾是他奉行多年和一直堅信著的守則!
只是,自從數(shù)年前進京為官之后,國家對外用兵甚頻,作為文治之官的他卻是漸漸被閑置了下來,以致于這些年月里皆是昏昏然不知所為。
所謂“實干興邦,空談誤國!”其實早在先帝之時,左相陳文衍就曾提出了這么一個政見。究其主要原因,就是他自幼出身寒門,知道為官不易,也常常告誡自己不可懈怠,故而一直都在極力推崇實干,強調(diào)當官要注重民生,為百姓謀福祉!
而自小耳濡目染的陳靜之作為他的得意門生之一,自然也深受這種思想的影響,因此,年過不惑的他與普通貪圖享樂,一心沉醉于榮華富貴的京中官員不同,他更想自己能多做些實事,讓自己的為官生涯給民眾百姓帶去些好處和便利!
于是,將府中事務安排妥當后,陳靜之便直接與侍從和傳令士兵從聊京城出發(fā),毫不停歇,跋山涉水地趕到了已經(jīng)恢復平靜的歷下城!
“陳大人,皇上有請!”那個進去通報的士兵氣息微喘地從太守府內(nèi)跑了出來,恭敬地對陳靜之說道。
陳靜之點點頭,隨即神色一肅,整理了一下稍顯凌亂的儀容和著裝,大踏步地往太守府內(nèi)走去。
剛踏進會客大廳,映入他眼簾的,便是一對氣質(zhì)脫俗,相貌俊美的男女。
那男子略顯懶散地坐在太師椅上,優(yōu)雅地端著一杯清茶,輕輕抿著,雖然看似悠閑和漫不經(jīng)心,但陳靜之分明察覺到他微瞇的星眸朝他斜瞥了幾眼。
而坐在男子身邊的白衣女子則是讓陳靜之感到無比的驚艷,雖然在面紗的遮擋下看不清具體相貌,但那種空明清冷,甚至是天下萬物難掛心間的超然氣質(zhì)真真是他生平僅見!
“微臣陳靜之拜見皇上!”雖然第一次如此靠近地直面昭原,但多年的涵養(yǎng)讓他仍舊保持著尋常時候?qū)櫲璨惑@的氣度和不卑不亢的禮數(shù)。
昭原看著姿態(tài)合度的陳靜之,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然后指著翩然若仙的謝若雪介紹道:“這位是朕的好友,江湖人稱‘雪中仙’的謝若雪謝宗師!”
陳靜之頓時渾身一凜,雖然他不知道這雪中仙的名號意味著什么,但僅是宗師二字的分量,就絕對不容小覷了!尤其,這女子的年齡怎么看也就20出頭的樣子……
“下官陳靜之見過謝宗師!”陳靜之很是敬畏地朝謝若雪深深一揖!
20來歲的宗師高手,絕對受得起他這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重!
謝若雪輕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絲淺淺的詫異,旋即便微微的頷首。
昭原對他的印象則是又多了一份好感。早知道,在如今男尊女卑的社會體系下,除非是女子身負爵位或是皇命,不然,像陳靜之這般的朝廷大員是不可能對女子行如此大禮的!
“此人是一個遵奉本心,且知靈活變通的通達之人……”昭原若有所思地想到。
隨后,他便招呼著陳靜之就坐。
待下人奉上茶水之后,昭原目光平淡地看著他,微微笑著:“陳愛卿,年僅四十歲便擔任一城太守,這可是十分了不起的?。 ?p> 陳靜之神色一正,極其真摯而忠誠地回答道:“微臣不勝惶恐!此乃陛下浩蕩隆恩以及左相大人的信任所致,微臣必當肝腦涂地,鞠躬盡瘁,銜草結環(huán)以報!”
昭原呵呵一笑,繼續(xù)問道:“不過朕聽人說,你是左相陳文衍陳老的遠方外甥?”
陳靜之沒想到昭原會這么直接地點出這個問題,當即就是一愣,但僅僅數(shù)息之后,便面色戚戚地站起身來,誠懇回道:“陛下,下官的確是左相的后輩,歷下城太守一職亦是左相舉薦上去的!然,所謂‘醫(yī)病不諱疾,舉賢不避親’,下官竊以為在如今形勢之下,左相此舉絕不是出于個人私心,這一點,皇上應該比下臣更加清楚才是!再者,微臣雖才能有限,且自知力微言輕,但心中始終存有為陛下分憂,為百姓殫精竭慮的期盼和宏愿!而今能赴任歷下一城,下官可以向皇上保證,若是沒能在半月之內(nèi)安撫好城內(nèi)百姓,整頓好城內(nèi)秩序,并且將歷下城重新帶回正軌,恢復如初,臣必當?shù)谝粫r間摘下這一身冠冕綬帶,任憑陛下發(fā)落!”
昭原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模樣,不由瞇了瞇眼,隨即揮手笑道:“陳愛卿言重了!首先,朕絕對沒有懷疑你和左相的意思!你言語中的保證和決心,朕也很是相信!只是,你也知道歷下城現(xiàn)在的情況,這里被慕容博等一干叛賊占據(jù)多時,埋下的暗子和布置的勢力絕對不少,而且探查起來會極有難度!若不是邊疆前線有急事亟須處理,朕倒是想親自動手整頓一番!而陳愛卿固然才干出眾,但畢竟是初來乍到,這辦事的效率吧······”
陳靜之見昭原似有懷疑之色,頓時激動地握緊了拳頭,直視著昭原皇帝,不無義憤填膺地朗聲說道:“微臣自然明白陛下的憂慮!但是古語有云,事若有成,必先試之!正如臣剛才話里所作的保證一般,如果下官沒能做到以上諸事,甘愿承受一切懲處!”
昭原定定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太師椅的扶手。
“咚咚”的清脆響聲不絕于耳,同時,也給了陳靜之不小的壓力!
想到宮廷政變之前,那些支持太后上位的墻頭草紛紛鄙夷指責昭原皇帝才疏學淺,幼稚難訓的情景,陳靜之簡直想吐口唾沫淹死他們!
如此的城府,如此的氣勢以及那似乎可以洞穿所有人的通透目光,昭原這個少年皇帝簡直就是深不可測啊!
良久后,昭原才微微咧開了嘴唇,像是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似地淡淡說道:“既然陳愛卿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朕便不再和你客氣!這歷下城的秩序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穩(wěn)定下來,而朕對你的要求便只有一個······”
他眼神微燙地看著陳靜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朕要你在十天之內(nèi),將這座城池的各處情況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陳靜之臉色驟變,“不可能”三個字就欲脫口而出,但在看到昭原極其認真的表情之后,便只能強行將這句話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而今事務紛亂繁多,朕即刻就要重赴邊境!如果陳愛卿不能做到朕的這個要求,朕自然也不會太過為難,只是這歷下城太守之位,可能就并不適合你了······”昭原有些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兩手攤開,看向陳靜之的目光里也帶上了一絲惋惜!
陳靜之的臉色微微泛白,神色變化無定,眼眸里也充滿了猶豫和遲疑之色。
其實,以他的眼力,又怎會看不透昭原這般逼迫背后的意義?
從本質(zhì)上來說,這件事就是昭原用來考驗他的一場測試,如果他答應了,并順利完成了,就極有可能得蒙圣眷,甚至是開辟出一條足以位極人臣的康莊大道,而如果拒絕了,或者是失敗了,他陳靜之的仕途生涯便很有可能終結于此!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昭原皇帝就是給他挖了一個坑??!不跳必死,而跳了,也九層會死!
“人之一生,短短數(shù)十年,豈可凡事皆庸庸碌碌,畏手畏腳?所謂時勢造英雄,鯉魚若要越過龍門,就必然得承受起相應的危險!我陳靜之絕不能錯失這個可以施展抱負,一步登天的機會!”
想到這里,陳靜之惶惑的神情終于變得堅定起來。
他朝著昭原皇帝深深一躬,肅然答道:“下官愿意接受陛下提出的要求!若十日之內(nèi)沒有做出令陛下滿意的成果,甘愿受罰!”
昭原眼里閃過了一絲欣賞,對培養(yǎng)陳靜之的想法也愈加堅定了下來。
其實,在昭原看來,四十歲才是一個男人真正成熟的年紀,而年過不惑的陳靜之更是如此!
畢竟,他不但貴為朝廷卿仕,手腕高明,處事圓滑,而且,在十幾二十年的官場沉積之后,其閱歷之廣,學識之淵博,絕對是遠超凡人,做起事來,會更加得富于變化,但又不會太過出格,既不會像年輕人那般沖動輕率,也不會像老年人那般呆滯死板!
也正因如此,昭原希望能托他一把,既是培養(yǎng)自己的統(tǒng)治班底,同時也為了避免陳文衍之后,治國文臣這一方面的青黃不接!
“但愿他能靈活變通地處理好此事吧······不然,我還得想方設法的尋找和選拔其他人才!”昭原看了神色堅毅的陳靜之一眼,默默地在心底輕嘆了一聲。
“既然如此,這太守府······朕便交到你手上了!所謂萬事開頭難,雖然朕已經(jīng)與你說定了十日之約,但行事之前,陳愛卿還是得三思而后行才是!”昭原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輕聲囑咐道!
陳靜之神色鄭重地看著昭原,重重地點了點頭。
昭原微微一笑,給同樣站起身的謝若雪使了個眼色。
謝若雪頓時會意,高挑的身姿微微一晃,整個人便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陳靜之雖然也曾習武,但對于江湖之事并不是太了解,也從未見識過這般神乎其乎的功夫,當即就是看著謝若雪消失的地方,愣愣失神!
昭原卻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他走到陳靜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緩聲告辭道:“陳愛卿,邊境之事刻不容緩,朕即刻就要出發(fā)了,歷下城的事務便全權交于你負責了!”
陳靜之頓時回過神來,噗通一聲伏拜在地,跪別昭原道:“臣恭送陛下!愿吾皇洪福齊天,武運昌?。 ?p> “哈哈······”昭原揮了揮衣袖,轉(zhuǎn)身離去,清爽至極的朗笑聲在太守府內(nèi)久久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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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下殘陽已經(jīng)掩蓋住了它的一半姿容,大街旁的商鋪小店也開始紛紛打烊,路上的行人亦是逐漸散去,各自朝著自己的溫馨小家疾行歸去。
溫柔的夕照之中,昭原和謝若雪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也許是離得近的緣故,那兩道身影就仿佛是彼此纏繞的藤蔓一般,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
他們各自騎在馬上,不急不緩地朝著軍營方向奔馳而去。
雖然偶爾有行人經(jīng)過,但他們皆是以為昭原和謝若雪只是一對富家兒女,根本沒往其他方向上想,畢竟,雖然昭原皇帝的盛名已經(jīng)在歷下城內(nèi)如日中天,但知道皇帝長相的老百姓卻幾乎沒有。
故而,昭原和謝若雪也是樂得清靜,很是悠游自在地在大街上趕路,也不擔心引起什么“萬人空巷”的圍觀盛景。
“若雪,我們能繼續(xù)之前的那個話題么?”昭原側(cè)頭看向女子的俏臉,幽幽問道。
謝若雪的神色明顯黯淡了一些,沉默了許久后,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我告訴你,一旦我說出了這個原因,我們之間的關系便再也不能維持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你還打算繼續(xù)問下去么?”
“······”昭原一時語塞,良久之后,原本的千言萬語卻只能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
月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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