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被推開，張老太帶著張英，出現在門口。
這間房里擠了三房一家六口人，里面擺了三張床，住得那叫一個擁擠，一間房用竹簾子隔開，成了三個小間。
最外間的相當于三房的待客室，空蕩蕩地只放了兩張小馬扎，中間擺著一張矮桌，一個繡架，這也是平時萬氏和孩子們縫縫補補，做點繡活的地方。第二個隔間幾姐妹的閨房，最后一間才是張三郎夫妻倆的臥房。
所以張老太站在門口，其實啥也沒看見。她用力吸了下鼻子，人年紀大了，嗅覺遲鈍了，嗅了幾下也沒有聞到什么香味。
不過，說到香味……萬氏能有什么好吃的給死丫頭們吃?。咳业慕洕髾喽荚趶埨咸掷铮颐總€菜炒好時，都是她親自去把關的，萬氏一絲偷吃的可能都沒有。
“真的，真的好香，阿奶，他們背著我們偷吃好吃的！”張英拉扯碰上張老太的手臂。她不傻，讓她一個人進去，她一張嘴可斗不過三房人六張嘴，偷吃要讓阿奶親眼看見才行。
張英催促，“一定是三叔帶好吃的回來給她們吃的，要不怎么會全都躲進這里來吃飯了？”
張老太剛要邁腿進去，想起了一事，“英兒你先進去，叫你大姐蒙著臉躺床上，背過身去，你才出來叫我。”
四丫說，大丫那豬頭臉誰見誰倒霉？張老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見金老爺看見大丫就嚇暈了，腦袋上腫起了一個大包嗎？這也是夠倒霉的。
張英聽了張老太的吩咐，咚咚咚地跑進去，一把掀開隔間的竹簾子。
空氣里還漂浮著淡淡的雞蛋香，可房里幾個人，或坐或站，全都瞪眼看著她，嘴巴干干凈凈。再看桌子上，也只放著幾個空碗。
雞蛋跑哪里去了？她明明聞見了的，不可能有錯的。
“你剛剛說誰偷吃了？”三丫快人快語地問道。
張英無言以對，傳達了張老太的話，讓大丫背朝墻躺著，然后出去喊張老太。
“阿奶，我明明聞見了雞蛋味的，可是進去什么也沒有，一定是她們藏到哪里去了?！睆堄⒏鏍?，“阿奶，她們有雞蛋吃，為啥不給阿奶吃？還有猛兒弟弟，猛兒可是張家的男丁，要吃很多好吃的，才能快快長大。不然就會瘦巴巴地……”
張老太正要掀開竹簾子，一聽這話，便停住了腳步，“你聞到的是雞蛋味？”
“是啊，真的有雞蛋味，我不會聞錯的。”
“你的鼻子又不是狗鼻子，不是每次都靈的。這間房離二狗家近，沒準是別人家飄過來的?！睆埨咸?，“幾個孩子不好好吃飯，我也懶得管她們了，你去叫二丫給我打水洗腳去?！?p> 老太太要面子，十分愛干凈，每天睡前必要洗腳的。
張英撅著小嘴巴，有些不滿意，可張老太轉身就走，沒有再搭理她。
以為她不知道小孫女的心思？看在老二沒了的份上，張老太免不了多疼她幾分，可卻不想讓她跟三房的幾個孩子吵起來。
她給了四丫八個雞蛋，八個雞蛋哪！那些雞蛋本來是留給猛兒英兒的，明兒這兩個小的沒有雞蛋吃，還不得跟她哭喪著臉？
沒法子，只能哄她們說是給小姑媽送過去了。不，這樣豈不是讓她們不喜歡小姑媽？就說是給黃鼠狼叨走了好了。
張老太搖搖頭，邁開腿回到自己房里，等二丫給她送洗腳水過來。
不一會兒，屋頂響起了雨聲，越來越大。是急陣雨。
二丫淋著雨，給張老太端進來了一盆洗腳水。
“你大姐的臉，現在怎樣了？”
“還是那樣。”二丫低著頭回答。張老太看到她的頭發(fā)都被打濕了，嘆道，“好了好了，下著雨你就不用過來收腳盆了，趕緊回屋去把濕衣服給換了，省得生病起來，我可沒錢給你請大夫！”
二丫點頭應是，退了出去，張老太將腳放進洗腳盆里，沉思起來。
如果明天一整天也在下雨，那就好了，下雨天金老太爺就納不成妾，那還得考慮考慮大丫，畢竟大丫這門親事可是秀兒的婆婆極力促成的。
還有張二嬸，她這天去秀兒家里，可沒少給回娘家告狀的張二嬸陪罪，要不是秀兒的婆婆一心想給金老太爺納門小妾，這次大丫鬧出來的事，還不一定壓得下去。
這廂張老太在東想西想，那廂二丫回到房里，看著臉上涂滿了墨綠色藥膏的大丫說不出話來。
萬氏問，“你感覺怎么樣？真的好點了嗎？”
四丫道，“別說話，說話藥膏粘不牢，會掉下來的的?！?p> 大丫只能用力點點頭。
“娘，放心吧！這是那個郎中教我的！不會有錯的，明天我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丫！”四丫說著，對疑惑的二丫擠了擠眉毛。
又是郎中！二丫想，四丫用個無中生有的“郎中”騙了阿奶，現在又要騙娘？
可是，她不像要騙娘的樣子？也許是真的？
二丫糊里糊涂的點點頭，表示她不會泄露四丫的秘密。
當天晚上，大丫獨自睡一張床，二丫、三丫、四丫三個擠一張床。
三個女娃兒嘀嘀咕咕，“四丫，你的辦法可真好！可是，等小雞孵出來以后，養(yǎng)在哪里？”
“養(yǎng)在家里的話，那就是公中的財產了。到頭來，我們還是吃不上幾個雞蛋的?！倍镜?。
“可是爹爹不是答應過我們，我們賺來的錢都歸自己嗎？”三丫疑惑。
四丫笑了，“爹爹有這個心，可卻不一定能做到。你們看，娘做的繡活，拿出去賣，什么時候能換回來一文錢過？”
“那怎么辦？”二丫三丫都很擔心。
自從嘗過了有雞蛋的生活，她們再也不想回到那種連雞蛋都吃不上的日子去了。
“不用擔心，會有辦法的?！彼难拘判臐M滿，“等明天大姐好了，我們就去多挖點野菜，還要砍一些竹片。”
“大姐明天真的能好嗎？”
“那當然！”
“你們不睡覺，在嘀咕些什么呢？”隔著竹片萬氏的聲音傳過來，“早點睡覺，明天還得早起干活去呢?！?p> 姐妹幾人的聲音小了下去，張三郎道，“隨她們去吧，大概是今天吃到雞蛋，心情好就多說了幾句話。難得孩子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