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友不見,尋親不著,嚴震沒辦法,天色已經(jīng)晚了,他只能在奉市住一晚,明天再繼續(xù)趕路。
市里沒有旅店,倒是有出租帳篷的,原則上政府不允許市民領(lǐng)了救濟帳篷轉(zhuǎn)租他人,可老百姓素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一家四口領(lǐng)到兩頂帳篷,就空出一頂,四口人擠在一頂帳篷里對付睡,將空出的帳篷出租,至少能換點食物和水。
路過一些小地方時,嚴震裝了些吃的,那些地方雖說亂,但現(xiàn)在普通強盜想搶他,還困難點。
所以,當一個中年男人偷偷湊到他身邊問他住不住宿時,他便和男人談好價錢,來到男人家出租的帳篷前。
帳篷是雙人帳篷,外面又蓋了些破床單、舊棉被什么的保暖,男人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介紹他家出租的帳篷,舒服、暖和,價格公道。
嚴震對住的地方?jīng)]什么講究,他這一個月艱難的時候,連樹上都睡過,交了談好的兩包餅干,他就鉆進帳篷準備休息了。
一個影子忽然出現(xiàn)在帳篷門口,嚴震的警覺性非常高,立即扭過身子面向門口,同時手也握住了藏在背包底部的匕首。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正咬著手指好奇地看向他懷里的龍貓。
“我也有一個,比這個小?!毙∨⑸斐龆潭痰氖种钢噶讼聡勒饝牙锏凝堌?。
“是嘛?!眹勒鹨廊粵]有放松警惕,干巴巴地說。
“它叫什么?”小女孩似乎感受不到嚴震的防備,甚至在門口蹲了下來,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
“小7?!北粏柕烬堌埖拿郑瑖勒鸺词剐睦镞€防備著,嘴上卻脫口說出小7的名字,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小7就還會回來。
小女孩向帳篷門又蹭近兩步,童稚的聲音透著點自豪地說:“我的叫超人!”
嚴震正要勸她趕快回到大人身邊,一聲女人的喝罵便傳了過來,從嚴震的角度看不到人,小女孩卻立刻起身,慌忙朝罵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夜間沒有娛樂,吃過晚飯人們基本就都睡下了,災難后的世界格外寂靜,間或有老人的一兩聲咳嗽和嬰孩的哭聲,再不就是竊竊私語。
嚴震在睡夢中也保持著一定的警覺,半夜他被一陣哭嚎聲吵醒,看了看表,還不到12點。
外面的哭聲撕心裂肺,好像是死人了,圍觀的人應(yīng)該也不少,議論的內(nèi)容將還有些睡意的嚴震徹底激醒了。
他從一片議論聲中,聽到‘凍死的’、‘可憐啊’、‘下雪了’這幾個關(guān)鍵詞,尤其是下雪了!
這個詞像點勾動他神經(jīng)的鉤子,將他從帳篷里勾了出來,外面果然下起了鵝毛大雪,初冬就下這樣大的雪,是非常罕見的。
正下雪的時候其實沒那么冷,雪停了,溫度才會驟降,但被圍觀的這戶人家,有位老人本來體質(zhì)就弱,又睡在紙殼糊的大箱子里,因此沒能挺住。
嚴震注意到,撲在老人尸體上嚎哭的女人,身邊站著個小女孩,正是和他在帳篷口聊天的那個。
女人的長發(fā)已經(jīng)晃得一團亂,周圍亮起的手電光,照出她臉上被淚水和鼻涕糊得像調(diào)色板似的濃妝。
在這樣雪花飛舞、夜色沉深的背景下,顯出幾分陰森和恐怖,何況她還不住拍打著一具形如枯槁的老人尸體。
周圍有人有知道這家底細地,都在暗暗數(shù)落這女人如何不孝,自己住好帳篷,把老人安置在紙殼箱里。
又有人說,她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靠做皮肉生意維持生計,否則哪能養(yǎng)得起老的、小的,其實也個可憐人云云。
嚴震聽了一陣就退出圍觀的人群,他關(guān)心的是這漫天的大雪,可能是樂園給他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陰影,凡是與任務(wù)相關(guān)的信息,他都特別敏感。
因此聽說下雪了,就趕緊出來看看,看死的人是不是寫手。
臨時成立的收尸隊收走了尸體,女人依舊哭鬧不休,咒罵政府不為市民提供足夠的帳篷,才導致她父親慘遭凍死,吵著要補償。
她鬧得四鄰不安,最后讓幾個當兵的‘請’走了,情況一片混亂,誰也沒管那個被漸漸排擠在人群之外的小女孩。
嚴震走回出租帳篷,剛想進去,就發(fā)現(xiàn)身后跟了個小尾巴,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進化出了這項功能,專愛招這些未成年的小尾巴,送走一個又來一個。
鑒于這小女孩母親的情況,嚴震還不能把她送回去,只能讓她進了帳篷,這么小的孩子若是扔在外面雪地里,指不定會出什么事。
小女孩十分乖巧,一般單親家庭的孩子,往往會走兩個極端,要么特別淘氣愛惹事,要么特別安靜懂事,這個孩子明顯是后者。
她進了帳篷就找個角落坐下,盡量縮小身體,讓自己不多占空間。
嚴震想起了孫伊馨,那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如今跑去哪里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總不能大眼瞪小眼地干呆著,于是嚴震道:
“你叫什么名字?”
“宋涵雨?!毙∨⒁蛔忠活D地回答,說完看向嚴震:“叔叔你叫什么呀?”
“叫我嚴叔叔就行?!?p> “嚴叔叔?!彼魏贶浘d綿地叫了聲。
嚴震不怕變異人、不怕怪物,但最怕哄孩子,而且他哄孩子的手段也十分貧乏,從背包里掏出兩條巧克力遞給宋涵雨,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撫方式。
宋涵雨禮貌地道謝,卻沒接,這令嚴震很意外,跟著宋涵雨便說出了理由:“爸爸不讓我要別人東西?!?p> “你爸爸說的對,那他是不是也告訴過你,不許跟陌生人走?”
“嗯!”
“那你為什么跟著叔叔?”
“你有超人?!?p> “那叔叔就不是別人,對不對?”
“對?!?p> “所以叔叔給的東西可以要。”
“好?!?p> 把一個小丫頭繞暈,嚴震竟生出一股自豪感,看著宋涵雨接過他的巧克力,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他覺得,那個死了父親只想著要賠償?shù)呐?,能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簡直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