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聽到有女孩子的笑聲,似清脆的銀鈴在耳邊回蕩,久久不去,青蓮驀然驚心,嚇了一跳:如此關(guān)鍵時刻,她怎么睡著了!
似鯉魚打挺般起身,迅速爬起來打算移步回去,忽然聽見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你是誰,在那兒干什么?”
青蓮循著聲音轉(zhuǎn)頭看去,但見一個大眼睛的姑娘正坐在山林里的樹上,正笑嘻嘻瞧著她,眉眼兒彎彎,睫毛細長,機靈得能掐出水來般。
真是一個山間的精靈,水里的仙女,怎么瞧不像個壞人,青蓮心生好感,直言道:“我找你們教主,你知道他在哪兒么?”
那女子扶著樹干,腿晃來晃去,笑著問她道:“你找他做什么?”
“他在我身上下了毒,說我活不過今晚了,我要找他拿解藥。”不提還好,一想到這點,青蓮心口悲涼徒生,渾似到了最后一日。
那女子卻稍稍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姑娘可知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青蓮亦是一愣,抬頭望天,才發(fā)現(xiàn)東方魚肚發(fā)白,竟然已經(jīng)快要天亮了。她顫聲道:“我要死了……”旋即立馬去摸摸自己的臉和鼻子,看看有沒有七竅流血,然而摸來摸去,也沒有摸出什么異樣。
小姑娘笑得更輕盈了,“陵哥哥逗你玩兒呢,你當真了?他的話,可當不得真?!?p> 陵哥哥?那是誰?青蓮不明所以,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姑娘口中的陵哥哥,大概便是賀蘭陵了。他居然是嚇唬她的?這也太缺德了吧。又想起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好似言談舉止間,隨隨便便就要了人的命,他一說,她自然就當真了。
難不成,他果真只是隨口說說?青蓮一屁股坐回石頭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氣憤。
空中一只烏鴉展翅而飛,“撲哧”拍打了一下翅膀,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前,偏偏落下一泡鳥屎在她旁邊的石頭上,仿佛嘲笑著她的愚蠢。
那女孩兒見她一副失魂落魄之狀,繼續(xù)笑著問她道:“你還要去找陵哥哥么,我知道他在哪兒。”
“我不去找他了?!彼闼€來不及呢,找他做什么,自尋死路么?
要是我有武功,且十分厲害,倒是一定會找到他,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那張好看的臉上被打開花!當然,這些她只感自個兒偷偷想想。
那女孩兒還是笑嘻嘻看著她,卻不再說話了。
青蓮此時更沒有心情說話,呆了一會兒,仍是不敢相信,又站起身蹦了兩下,再左右揮揮手,扭了扭腰,感覺確實沒有什么大礙,終于放下心來。
那小姑娘好玩兒地看著她,道:“你在干什么?”
青蓮咧嘴沖她笑:“我要去那林中找點兒東西?!闭f著便繞過她往林中跑去,又怕她跟旁人說,她一邊跑一邊喊:“我找到東西就馬上回來啊?!毙慈鲅咀油锱?,隱約聽到身后傳來有些焦急的聲音,她卻只顧著趁機逃跑下山,早聽不清她喊了些什么。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既然已經(jīng)沒毒,她自然要為了自己拼出一條道路。
眼前山林越來越密集,她跑了許久,覺得后方無人追來,這才松下一口氣,漸漸放緩了腳步,四下一望,驚覺入眼一片陰森,竟望不見下山的方向。
她一時有些發(fā)憷,稍微退了幾步,忽然一陣扇翅的聲音,飛鳥驚散而去,又有更大的聲響蠢蠢欲動。
“誰!”她大叫一聲,下一刻便聽見颼颼的響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林中穿梭。
她環(huán)顧四周,心口砰砰直跳,暗暗揣測道:不是撞鬼了吧。一回頭,迎面撞見了一張猙獰發(fā)青的臉,嘴角還留著凄厲的血。
“鬼??!”她大喊出聲,連退數(shù)步,腳下踩到了一顆石子,身子一下子撲到在地上,“救命——”
那青面鬼一伸手,卡著她的衣服將她提了起來,她像個菜籃子一樣被他提著在林中飛來飛去,嚇得鬼哭狼嚎,一時間臉上淚水橫飛,間或有樹枝劃過她的臉,疼得她更加撕心裂肺了。
這青面鬼越飛越快,越飛越高,她心中害怕,卻只顧不斷掙扎,沒料到刺啦一聲,他抓她的那塊衣服斷裂,身子一下子從空中掉了下來。
“救命啊——”青蓮嚇得魂飛魄散,隨之大喊著直往下墜,眼前恍惚閃過一片淡紫色,一瞬間,被人給摟住腰輕輕落了地。
她驚魂未甫,抬起頭一看,一張俊秀冷冽的臉,眉飛如劍,唇紅似血。
是他!她忍不住叫道:“賀蘭陵!”
聽她直呼自己的名諱,賀蘭陵淡淡說了一句:“你真是越發(fā)膽大了?!毙床辉倮硭?,松開她對旁邊一人道:“去把這瓶子給他?!彼f著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枚碧綠的瓷瓶,晶瑩剔透。青蓮順著他的視線,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身邊還跟了一個人,且是一個女人。
那女子聞聲走上前來,接過了這個瓶子,神情冷淡又恭敬,正是昨天綁架她的那個女子,此刻這女人居然看也不看她,沖著她們教主大人點點頭,朝那青面鬼的方向去了。
青蓮自然也沒有心情與那個相看兩厭的女人敘舊,見賀蘭陵一臉平平淡淡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氣血上涌地就沖了上去,開口便想要罵他。他正巧回頭,雙目幽深冷冽,青蓮一對上那雙暗藏輕慢的眼睛,忽然就想到這人很厲害,她根本惹不起。
“你干什么騙我?”雖是質(zhì)問,聲音卻弱得似蚊蟲嗡嗡,毫無氣勢。
賀蘭陵折身往回走,嘴上漫不經(jīng)心地道:“你沒有死,眼睛也好好的留在你身上,難道還不開心么?!?p> 她仍有些后怕,緊緊跟在他后面道:“我快被嚇死了?!辈徽撌侵卸疽皇?,還是方才的青面鬼一事,她未言明,其實兩者皆有。
他一下子笑了起來,“那是你膽子小?!?p> 這人笑起來十分好看,從青蓮的視線看去,那側(cè)臉在樹影下泛著光,眼睛和發(fā)絲黑得發(fā)亮,嘴唇紅艷逼人,這樣濃墨重彩的相貌,確實令人略感妖異,可也的的確確十分惹眼。
至少在青蓮看來,她是為其外表感到驚艷的,然則他嘴里說的話卻不那么討人喜歡了,他居然輕輕松松地說:“若是我,便不會嚇成你那副德行?!?p> 青蓮暗翻白眼:我和你能比嗎?嘴上道:“你是什么人,誰敢這樣嚇唬你?!?p> 他忽然就不說話了。
她見他這副模樣一時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道:“那個……賀蘭教主,你如今不殺我了,那可以讓我走了吧?!碧热羲约涸俸鷣y闖,恐怕又遇上十個八個青面鬼,那她可吃不消了。
他也不看她,只淡淡道:“等個十日吧,云邵甄離開了,你便可以走了。”
青蓮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你當真要去梅嶺跟他決斗?”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去?”賀蘭陵偏頭稍稍看她,那雙黑亮亮的眼睛里,透著些不以為意。
“他們說與你約戰(zhàn)了?!?p> “他們是說了,我又沒答應?!辟R蘭陵漫不經(jīng)意地看了她一眼,腳步輕慢且隨意,語氣更顯得頗是閑適悠然,“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跟他們拼命?!?p> 是啊,吃穿不愁,生命無憂,得此一處清僻靜土無人打擾,又有下人侍奉無數(shù),可怡然自得采菊山下,品幽然雅趣,亦可夜夜笙歌,醉生夢死,享半世歡愉,這神仙般的日子,誰閑的發(fā)慌還要去送死呢,倒是多活幾日方是明智之舉。
這話真是深得我心,青蓮心中嘆贊了一聲,原來這賀蘭陵才是我的同道中人,然而這似乎實在有些不合他的身份。她一時啞然,道:“那……梅嶺那邊……”
他淡淡說道:“讓他們在那邊等吧?!狈路鹪谡f,那群傻鳥,老子才不陪他們玩兒。
青蓮頓時就無語了,感情她當初緊張那么久的事,根本就不會發(fā)生,早知道就不逃跑了,也不至于遇上這倒霉催的事情。
跟著他走了好一兒,卻并沒有見到回去的地方,反倒入了一小片竹林,幽然靜謐之意迎面而來,一排排半人高的竹柵欄隔出了一塊地,里面赫然建了一個簡單雅致的閣樓,閣樓有兩層,在外瞧不透徹分明,然院內(nèi)有石桌可見,桌上放了一把古琴,琴邊的香爐里,還冒著縷縷細煙。
“那琴是你的?”她有些不太確定,原來此人還有這等雅致?
走在前面的人微微彎起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道:“斷水崖上的任何東西,都是屬于我的?!蹦巧碜弦滤茦溆伴g劃過的一片云,聲音似云間縈繞不散的水霧漸漸淡去。
這幅不以為意卻又偏偏十分自大狂妄的語氣,若非自己不會武功,青蓮必然當場踹他一腳。
而事實上,她不敢。
“沒想到你這人還挺雅致的嘛?!鼻嗌徰圆挥芍缘刭潎@了一句,這馬屁拍得自己都有些別扭了,哪曉得賀蘭陵看也不看她,自顧自推門入屋了,青蓮轉(zhuǎn)念一想,也好,我還不愛說那些違心的好聽話呢,只要不得罪你,想必便萬事大吉了。
她注意到賀蘭陵走路時腳步輕盈,幾乎聽不見什么聲響。記得若水曾說,真正的高手便是如此,能近人身而不被耳目察覺,由此可知,這賀蘭陵的武功遠在她無法想象之境,無論發(fā)生何事,切不可對他多生歹意,免得惹禍上身。
不敢去想太多,青蓮連忙跟著入了屋,繞到他身前問道:“你怎么來這兒?怎么不回去?”她也不愿意像個老媽子似的一直纏著他問東問西,可除了眼前之人,她毫無其余救助的辦法,只能厚起臉皮這般糾纏了。
他在屋內(nèi)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又端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茶,這才慢悠悠回應道:“我什么時候說了我要回去?”
“那你不早說?”青蓮的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了,“我一路跟著你,結(jié)果還是要呆在這鬼林子里,萬一那青面鬼又來抓我怎么辦?”她可不想再被他提著在林子里鬼哭狼嚎了。
賀蘭陵居然一下子就笑了:“我讓你跟著我了么?”
瞧他這話說的?青蓮氣得不行,提高聲線說道:“是你說讓我在斷水崖呆上十日的?!弊鳛橐粋€教的教主,不管是魔教還是什么,總不至于如此出爾反爾吧。
“我是說了讓你在這里呆十日,又沒說要管你死活,管你吃住?!彼D了頓,似是提醒她一般道:“你忘了么,我說過,斷水崖不養(yǎng)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