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歡馨斟酌許久,方才開口說道:“你確定皇上有意立四妃?”
“姐姐,你陪在皇上身邊數(shù)年,你比妹妹更加了解皇上,了解四妃,為何還要問妹妹?”安歡顏反問道。
她進宮的日子不短,可并不了解皇上,苦笑著說道:“我了解四妃的為人不假,但是皇上,只怕還沒幾個人能夠看得透他”我若是看得透,早已入主椒房殿,何苦還要招你入宮。
“既然姐姐不藏私,妹妹也跟姐姐交個底,其實妹妹并不得寵。至于寵妃一說,我想定是某人刻意為之”安歡顏故意停下,瞥了一眼安歡馨,見她有些不自在,證實了心中的想法,“然后皇上便要妹妹和他演一出戲,戲的內(nèi)容妹妹想姐姐也應(yīng)該猜到了。目的嘛,姐姐不妨想想”
安歡馨搖了搖頭,她猜不透。
“不知父親有沒有跟姐姐提起過四大家族的事情?”安歡顏問道。
她仍舊搖了搖頭。安歡顏卻是不信。進宮前她明明提點過安盛,他怎會瞞著他的寶貝女兒。“姐姐若是看不起妹妹,不指望妹妹幫著姐姐爭一爭那個位子,不妨直說?”
這次安歡馨沒有搖頭,死死的咬著嘴巴,顯得局促不安。半響,才緩緩的說道:“父親是跟我提過四族的事情,那有什么關(guān)系?”
果然如此,看來安歡馨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笨,斂起笑容,“姐姐好定力,明明知道我在撒謊,卻不道明,妹妹佩服的緊”
“妹妹是什么意思?”安歡馨語氣生硬,聲調(diào)也不由得變高。
“父親既然跟姐姐交代過四族的事情,當知我剛所言皇上有意立四妃之一為后一事為假,姐姐卻不動聲色,假裝不知套出我的話,看來姐姐還是沒把妹妹當自己家人看”安歡顏不再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臉色變得陰沉,冷冰冰的說道。
安歡顏有意試探,卻是讓她沒有想到的,當下坐立不安,心里忐忑,面上卻裝出無事的樣子,“四族的事情父親交代過我,故而方才未言明,既然父親也告知過妹妹,當知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外傳。妹妹交了底,姐姐也不會對妹妹藏著掖著,妹妹有話直言,姐姐定當不再隱瞞”
她一笑置之,語氣也變得柔和,道:“妹妹相信姐姐。妹妹也不做假,方才所言之事,確有其事,皇上故意寵幸于我,實有打擊四妃之意。四妃都有實力坐上中宮之位,但依照父親所言,皇上不希望她們之中任何一人坐上后位,故而姐姐雖未有子嗣,卻獨尊貴妃之位。除了四妃,宮中再無一人是姐姐的對手,所以只要除掉四妃,姐姐就能做皇后”
她也曾經(jīng)出手對付過她四人,但每次都被無聲的化解,久而久之她便失了信心。想著利用安歡顏登上后位。
“四妃并不好對付”安歡馨小聲嘟囔著。
“對癥下藥,對付人也是一樣的道理,姐姐最了解她們四人,所以只要針對她們的性格弱點就能找到對付她們的手段。比如德妃,她遇事焦躁,不善思考,故而不聽勸阻,私闖清秋閣被罰禁足思過??芍两駷橹?,三妃還未去皇上面前求情,這足以說明四妃之間也只存在利益關(guān)系”安歡顏溫言解釋著。
她的話如醍醐灌頂,使得安歡馨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手不自覺地拍了拍扶手,臉上漏出歡喜的表情,“妹妹言之有理,是姐姐疏忽了。四妃之中德妃最容易對付,不妨就先拿她開刀,只是她已經(jīng)被禁足,我們又該如何?”
“禁足之事不足為慮,只要姐姐求情,皇上會放了德妃。至于對付德妃一事,還要和父親商議,姐姐見父親比我方便,此事還要姐姐出力”
“我出面求情妥當嗎?對付德妃一事還要讓父親知道嗎?”安歡馨疑惑問道。
安歡顏內(nèi)心崩潰,自己總不能出主意吧,免得又讓她以為自己是她的對手??伤趺醋约憾疾粠X子說話的嗎?這么簡單的道理還要費吐沫解釋。轉(zhuǎn)念一想,安歡馨信了她的話也算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她只得耐心解釋著“四妃一向同氣連枝,此次德妃私闖清秋閣被禁足,三妃不出面也是理所應(yīng)當,可德妃心里不會這么想,她只會覺得三妃無情。此時姐姐出面,德妃雖不會感恩戴德,也必不會再同往日般與姐姐作對,姐姐只要稍加挑撥她和三妃的關(guān)系,不用我們出手,德妃自己就會轉(zhuǎn)頭對付三妃。我們只要在一旁煽風點火,坐收漁翁之利即可。德妃身后還有江陵徐氏一族撐腰,要想徹底打垮德妃,就必須依靠父親,姐姐可明了?”
聽完她的闡釋,安歡馨喜上眉梢,點了點頭,笑道:“妹妹好計謀,姐姐領(lǐng)會妹妹的意思了,這就去見父親”
安歡馨走后,守在門口的凌煙、青蘭,迅速沖進來,凌煙上上下下查看了一遍,才長舒了口氣,“還好主子沒事,不然奴婢一定去找貴妃娘娘拼命”
青蘭捂嘴掩笑,咳嗽了幾聲,“主子跟貴妃娘娘說了什么,奴婢見她滿臉喜色,可是腳下生風似的,急匆匆離開了”
“也沒什么,讓她安心的話。這幾日丁香有什么動作?”
提起丁香,凌煙滿臉鄙視,“也不知一個叫小月的灑水丫頭怎么惹著她了,整天找她麻煩,奴婢都看不過去了。生怕別人說主子苛待奴才,就想去勸解幾句,沒想到反被丁香罵了個狗血噴頭。主子您都不知道,奴婢還是頭一次被丁香罵,可又還不了嘴,氣的奴婢都沒心思吃飯”說完還拱了拱鼻子,表示自己的不滿。
“主子放心,丁香的心思都在小月身上,小月也被丁香纏的頭疼,無暇顧及其他”青蘭回話道。
安歡顏滿意的點點頭,轉(zhuǎn)而對青蘭說道:“你讓杜鵑盯著小月,我怕丁香會著了她的道”
“主子是說丁香會栽在小月的手里?小月看起來不像有本事的人,不然也不會被丁香欺負,毫無還手之力”青蘭困惑不解,問道。
“小月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對我下毒,說明是個手段厲害的人,我怕丁香不是她的對手。我也只是疑心”她也不能確定,只是小心為上。
“奴婢省的,奴婢會囑咐杜鵑的”青蘭不再多問,點頭答應(yīng)。
凌煙看的云里霧里,不過她判斷出一件事,那就是下毒的人是小月。心里悲憤填膺,也不由得怒形于色。虧得她還為她打抱不平,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安歡顏看的清楚,用力的敲了敲她的額頭,威嚇道:“你可不許私下去找小月的麻煩”
凌煙被說中了心事,臉上浮現(xiàn)尷尬的神色,笑著說道:“是,奴婢記住了”
安歡馨辦事利落以母親生病為由,請皇上恩準回家探望,皇帝自不會阻攔,答應(yīng)了她。沒成想她卻拉著自己一道離宮回府。
皇后貴妃以及妃子出行均有儀仗,乘坐轎攆也都有規(guī)格,安歡馨乃是貴妃,出宮自用儀車。安歡顏卻只是嬪位,沒有資格乘坐,因此安歡馨邀請她一同乘坐時,她出言拒絕,奈何安歡馨一副姐妹情深,不容得她拒絕。
“此事父親與姐姐做主即可,為何今日要我...”安歡顏沒有說完,安歡馨出言打斷了她。
“是父親的意思?;卦挼娜苏f,既然母親抱恙,做女兒的不能不去,我是母親的女兒,你也是”
安歡顏不信這番說辭,定是安盛打著別的主意,心里琢磨著,也不再說話。馬車到了安府,兩人直奔安盛的書房。
屏退眾人,三人落座,安盛方才開口,直言道:“日前的舞弊案,已經(jīng)表明皇上要動徐家的心思。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德妃若有個行差踏錯,徐家也會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你們既然要動德妃,就要讓她徹底翻不了身”
“對付德妃不難,可要讓徐家折損,必定不易。江陵徐家世代鎮(zhèn)守江陵。鎮(zhèn)國侯更是握有江陵二十萬兵權(quán),德妃叔父徐有敬亦是三品上將,其父徐有章?lián)螒舨可袝嗄?,朝中朋黨不少,僅憑我們怎么可能對付的了徐家?”安歡馨困惑的緊,耍嘴皮子容易,真正要做到可是比登天還難。
安盛卻不理會安歡馨的言語,而是盯著安歡顏,問道:“歡顏,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你都沒發(fā)話,我可不敢冒出頭,免得安歡馨又盯上我。安歡顏故意裝傻充愣,“原來德妃有這么厚的背景,看來對付她真的不容易。姐姐都沒主意,女兒也想不到,不知父親怎么想?”將難題拋回給安盛。
只見他臉色僵硬,嘴唇微微抖動著,半響才說道:“徐有章若是有罪入獄,就像樹倒猢猻散,其朋黨也會自動瓦解,倒是鎮(zhèn)國侯不得不重視”
“父親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鎮(zhèn)國侯此人有沒有弱點?”安歡馨問道。
思考良久,還是搖搖頭,道:“鎮(zhèn)國侯治軍嚴謹,為人自律,多年來沒有出過差錯,不然皇上早就捏住他的把柄,卸下他的兵權(quán)”
兩人氣餒,陷入沉默,安歡顏卻微微一笑,道:“父親,姐姐,要對付鎮(zhèn)國侯也不是沒有辦法”
聞言,兩人不約而同望向安歡顏?!敖晔菛|南重鎮(zhèn),多有王朝在此建都,經(jīng)濟繁榮,故先皇特命鎮(zhèn)國侯鎮(zhèn)守此地。然而江陵雨量充沛,是以每年都會發(fā)生澇災(zāi),尤其近幾年, 更是頻頻突發(fā),江陵繁華不再,民心已散。朝廷花在賑災(zāi)救濟上的銀兩數(shù)之不盡,更令皇上頭疼的是,每每撥賑災(zāi)銀兩、糧食,都會發(fā)生百姓搶糧搶錢事故,大都有當?shù)匮貌畋O(jiān)管督辦,效果堪輿。想必今年也不會例外。江陵太守是徐有章推薦的,更是徐家族人,若是朝廷撥銀撥糧再出事故,皇上不會再留徐太守,而徐家也不會撒手不管”
安歡馨聽得糊里糊涂,安盛心里想的明明白白,不禁暗暗點頭稱贊,她果然是個心思通透的。
見她還是疑惑不解,安盛解釋著“徐太守掌管江陵政務(wù),鎮(zhèn)國侯手握江陵防衛(wèi),是以徐家才能在江陵獨霸一方。朝廷派發(fā)賑災(zāi)銀兩、糧食,若是出現(xiàn)百姓搶奪事故,徐太守是那些衙役定然看管不過來,事情若鬧大,朝廷必會定罪于徐太守。徐太守若出事,鎮(zhèn)國侯定不會坐視不理,派兵鎮(zhèn)壓。為將帥者,無令私自調(diào)兵可是大罪”
“計劃倒是合理,可是誰能保證到時百姓搶糧,既然往年多有搶糧事故發(fā)生,徐太守必會多派人監(jiān)管,此事不一定能成啊”
安歡馨的顧慮,安盛早已想到,只是未曾言明,他也犯難。見狀,安歡顏無語,安歡馨狠心手辣,可畢竟是女子,總歸有心軟的一面。安盛都已做到丞相之位,竟然還畏首畏尾,做事猶疑不決,讓她失望的很。
當下冷聲道:“天災(zāi)人禍,往往是并肩而行。當生存已成問題,誰還會謹守法律。其中也不乏雞鳴狗盜之徒妄圖生事,更有甚者,普通百姓亦會成為盜匪,四處搶掠。所以,每次災(zāi)禍,天災(zāi)都不是皇上看重的,反而是人禍,皇上更加在意。姐姐的擔憂不成問題。即便真如姐姐所說,父親不妨造幾個兇徒出來,派他們?nèi)ト切┦露艘彩强梢缘摹?p>兩人驚駭,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你!你!你這說的什么話!”安盛低聲斥責。
“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死幾個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能除掉徐家,我想皇上也會覺得此計甚妙。況且想讓徐家家破人亡的人,恐怕不止我們一家”安歡顏垂眸撫摸著巾帕上的繡花,慢悠悠的說道。語氣是那么柔和,聽起來卻又讓人感到刺骨的冰冷。
安盛坐在書桌前,思考此番計劃可行性。安歡馨顯然還不能接受安歡顏陰暗腹黑的一面。上下打量著她,瘦弱的身體被寬大的銀紋繡織錦披風圍繞著,一對鑲玉鏤花銀簪插在青絲兩側(cè),看上去無甚美感,相較之于她身著繡金絲蘭花紋云錦衣,頭戴七鳳銜珠金翅步搖、鑲寶玉鎏金銀簪,耳戴和田玉墜,說寒酸亦不為過。可就這樣一個較弱美人,為何自己感覺被她的陰影所籠罩,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安歡顏若為后,她也會甘愿臣服。
許久,安盛出言打破沉寂,“徐家的事就交給我,德妃,你們想好怎么對付她了嗎?”
“此事我會處理”安歡馨說道。
事情商量妥當,那么也該辦辦正事,安盛說道:“董氏身體抱恙,歡馨先去看看你母親吧。歡顏留下,陪陪為父說說話”
安歡馨起身便走,此刻她覺得這里猶如十八層地獄,待在這里比烈火燒、冷刃砍還要難受。
“父親還有何話要對女兒講?”安歡顏問道。
安盛沒有回答她,而是吩咐管家將安志杰帶過來。
提及安志杰,安歡顏臉上才稍稍有了笑意,問道:“二哥已經(jīng)游學歸來了嗎?什么時候歸家的?”
“為父打算讓志杰入仕,準備明年秋闈。他卻有意從軍入伍,你們兄妹一向親近,為父希望你幫我勸勸他”
安歡顏愕然,前世安志杰靠自己的努力取得文武兩狀元,最后還是選擇武將一途。雖然她未看到安志杰功成名就的那一刻,可她相信他最后定是得償所愿。今世他又會如何選擇呢?
安志杰腳步很快,來到書房見到安歡顏當即行禮,上前扶起他,含笑道:“哥哥如今也會打趣我了么?”
如今她已是皇帝的妃嬪,他見到她,又怎能不行禮呢。
“你們說說話吧,為父就先出去了”安盛識趣的離開。
“哥哥還好嗎?你我兄妹已經(jīng)兩年不見,哥哥對妹妹是生分了嗎?”安歡顏長嘆一聲。
安志杰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坐著說話,兩人面對面坐下。
“妹妹在宮中還好嗎?我聽父親說了你的情況,你還是不要太過張揚的好,不然宮里那些女人指不定會使出骯臟的手段對付你”安志杰關(guān)切的問著。
她苦笑道:“如今妹妹也是宮里的女人,誰也不比誰干凈”
見她誤解,安志杰急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妹妹知道,哥哥是為妹妹好。既然妹妹已經(jīng)入宮,就做好了打算,哥哥不必擔心。倒是哥哥,妹妹聽父親說有意讓哥哥入仕,不知哥哥怎么想?”
安志杰嘆了口氣,有些為難,“我先前也有此意,如今我想考武舉??筛赣H說我文采好,文舉定能高中,執(zhí)意要我考文舉,我不同意,這兩日正僵持著呢”
“武舉主要選拔將才,考驗武力只是一方面,更注重軍事謀略。哥哥若是有信心,不妨試試,父親那里妹妹會去勸說,哥哥只管準備便是”
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安志杰內(nèi)心已經(jīng)相信了她?!昂?,我相信妹妹??赡悴粏栁覟槭裁匆嘉渑e嗎?”安志杰反問道。
安歡顏搖搖頭,笑著說道:“妹妹也相信哥哥的選擇”
當今天下太平,比起武舉,顯然做文官出路更多一些,她不想問,不是不好奇,而是前世的他也和今世的選擇一樣,那么必然有某種原因促使他選擇那條荊棘路,無論是什么原因,定是讓他刻骨銘心的,于她而言問與不問沒有兩樣,于安志杰而言,可能會觸及到無法言喻的痛。既然如此,不問也罷,只要他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