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過去幫忙!”,藍焰王不忍的看了眼站定不動的風焰,向不敢上前的侍衛(wèi)怒喊。
侍衛(wèi)們這才壯起膽子過去幫忙,雜物被漸漸清理干凈,露出了被壓在底下的人。
黑色的外衣顯然已經(jīng)殘破殆盡,露出白色的貼身底衣,底衣上綻開著大片大片血色的花,一根粗大的柱子正好壓在他背上。
“諾兒——”,風焰跌跪在碎瓦上,老淚縱橫。
那手腳間已經(jīng)斷掉,但仍然殘留的繩索刺的風焰睜不開眼。
“太醫(yī),快去看看!”,藍焰王看見風天諾手腳間殘留的繩索,眼眸微縮。
“怎么樣了?”,藍焰王追問。風焰楞楞的站著,一雙眼眸死死的盯著太醫(yī)。
“哎!”,太醫(yī)搖了搖頭,張了半天嘴,才終于把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說的較為委婉,“許是風二公子還有未了……未了之事……所以才強撐著一口氣。”
氣氛忽然凝滯,空氣里有種爆裂因子在蠢蠢欲動。
“什么叫強撐著一口氣,給我把話說清楚!”,風焰克制的問,抓住太醫(yī)衣領(lǐng)的手卻在微微的抖。
“風大將軍,下官已經(jīng)盡力。可是……”,太醫(yī)撲通跪地,竟然比風焰抖的更厲害,“下官無能!下官無能!”
“什么無能不無能的,不就是被木頭砸到了嘛,他不是挺厲害嘛,怎會這么容易死?”,屋子里突然傳來藍嬌兒的聲音,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藍嬌兒,尤其風焰,一雙眼噴著火,顫抖的手不受控制的握緊了腰間的長劍。藍焰王警覺的看一眼風焰,揚手一耳光甩在還想說些什么的藍嬌兒臉上。
“混賬東西,平日里你胡鬧也就算了,怎么竟然這么心狠手辣起來?”
平日里嬌生慣養(yǎng)的藍嬌兒,生生受了這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耳光,臉頰上立刻腫起,卻沒有現(xiàn)出平日里的任性來,而是捂著臉站著。
“來人,將公主禁足嬌香苑,沒有朕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一聲令下,藍嬌兒被帶走了。屋子里復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寂靜,是對悲傷最好的詮釋。
“風愛卿——”,藍焰王拍了拍風焰的肩,卻不知該說什么,要如何說。風家就只剩這么一個兒子,他是知道的!
風焰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撲通跪地,拜了三拜,將袖中兵符捧在手中。
“想我風焰,十七出征,南征北戰(zhàn),戎馬一生。殺敵無數(shù),滿身是傷,一心助陛下守土護國。”
“可結(jié)果卻落得個妻離子散........十年前,陛下為避免亂黨入城誅我妻兒,我雖痛徹心扉,卻無法責怪陛下。而今,公主竟為一時之氣,辱殺我兒.......”說到這里,一向鐵骨錚錚的風焰愴然落淚,一聲嗚咽含在喉間,良久。
挺了挺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繼續(xù)道,“十年前臣念在大義,今日臣念在君臣之義,只是從今日起,我風焰再不會為這冰冷冷的王權(quán)賣命!陛下!風焰請辭!”
一句請辭,震的所有人都久久回不過神來。風焰起身,抱起殘破不堪的兒子,像一樽移動的暗色雕塑。
“那還有兄弟之義呢?”
走到門口時,身后傳來藍焰王輕飄飄的聲音。
“我這一生,對的起天下!對的起百姓!對的起將士!對的起兄弟!唯獨對不起妻兒!對不起諾兒!”
風焰沒有轉(zhuǎn)身,抱著兒子,一路向來時的路而去。來時的他,是風家年輕氣盛的少爺,是太子一起長大的兄弟,曾一起為追捕一頭狼而徹夜不歸,宮門鎖了,兩個人就一起爬墻,一個蹲下,一個爬上去……
王都的街上,一片靜寂。這個名震天下,令敵軍聞風喪膽,就連街邊小販都深知其忠義的風大將軍,一路抱著這個唯一的兒子,穿過王都的街道。
長劍仍跨在腰間,盔甲仍穿在身上,可那份凜然的氣勢卻轉(zhuǎn)瞬之間消磨殆盡,像一個垂垂老者般空洞了容顏。
懷中的少年,拖著累累的傷痕,享受著這久違的懷抱,閉緊了眼。晨光里,那依舊年少的臉,傷痕累累,身體破敗如風中的秋葉,靜悄悄墜落。
風焰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懷中的人跌落在街上,口中鮮血溢出來,像一朵怒放的罌粟花。
“諾兒——”,風焰撲過去將兒子攬進懷里,跪在街頭,涕淚橫流。
圍觀的人,一個個靜默著,不退去,也不靠前。風焰一點點將兒子手腳上的繩子解開,和腰間的長劍一起丟棄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長街靜默,回憶破碎,再努力的想,努力的想,風焰競再想不起,有多少年,沒有如這般的將他抱在懷里~
后來,有一歌姬將這一幕編成歌謠,競自此名震王都。因為是親眼所見,又有自身經(jīng)歷引起共鳴,所以唱起來便分外含情。
不幾日,這首名為“風滿王都,長歌當哭”的歌謠便傳進宮中。
“長街鳴,長劍默,咧咧戰(zhàn)袍今遲暮。
戎馬一生護家國,浴血戰(zhàn),幾離亂。
烽煙盡處尋大義,王都城頭舍妻兒,家離散,百姓安。
夢回幾多情難舍,君王號令仍奔赴,酒已醉,人未醒,提劍上陣!
十年一晃,昨昔驚現(xiàn),長街盡處葬親子,為哪般?
君是君,臣是臣,一聲令下絕忠魂!
風滿王都,長歌當哭........”
有人說,一個歌姬,怎么有如此言詞,肯定是有些文士借了歌姬之手……
無論真相如何,這首歌謠一夜之間傳遍了王都,以往這種時候總會有朝臣跳出來,大喊歌中之人其心可誅,可這一次,卻出奇的沒有任何人跳出來。
藍嬌兒被一直關(guān)著沒有放出來,她也沒有鬧,只是不停的問起,風府現(xiàn)在什么情況。蘭珠自然知道公主問什么,只是每次的回答都是,風府門前,各地名醫(yī)正排著長隊。
慢慢的藍嬌兒也習慣了,只要不是噩耗就好!
消息傳進蕭府時,蕭默南剛從外邊回來。那方才還輕快的神情瞬間凝固在臉上,望了望從屋子里迎出來的小月,低聲吩咐傳信的家丁,“不許聲張?!?p> 家丁得令而去,小月也走近了。
“你再教教我書法吧,我寫的字實在沒法看,總不能老讓你為我代筆吧?”
看著臉上終于浮動出笑容的小月,蕭默南真的不忍心將剛才的消息告訴她。可還是試探性的問道,“小月姑娘,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風二少爺被請進皇宮后……后來怎樣了嗎?”
剛才還明媚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我只是一個連容身之處都沒有的小人物,是可以任人呼來喝去的小丫頭,不像你們這些大少爺……在你們眼里,我也只有攀附著你們這些大樹,才可以活命吧?我又有什么能力去管你們這些大少爺?shù)氖?,更不用說是公主了!”
攀附?小月怎么會突然想到這個詞?蕭默南慌了,不停安慰著小月,徹底打消了讓小月知道的念頭。如今,就算知道,也的確做不了什么,風府里,風焰寸步不離的守著,別在這個時候再鬧出什么亂子!
雖然蕭默南再沒繼續(xù)那個話題,可小月再沒什么心情練字,只說了句,“對不起?!保涂拗苓M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