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力更生
白天的雞鳴村,并不比夜晚王家小院的體面多少,鱗次櫛比的茅屋盡是些破爛的頂、歪斜的墻,這些房屋都是用泥土筑成,幾場暴雨就沖刷得不成模樣,重修是件極費勞力的事情,到處亂跑的雞和豬又加重了破壞,所以哪里都可以看到垮塌的土墻,坍陷的屋頂,人可以不經(jīng)過院門而直接走到鄰居的院子里去,不管眼睛看向哪里都是一副破敗的景象,只有依稀可以看到村子的另一頭矗立著幾座磚瓦房還略微顯出一點人家的樣子,從“王招娣”的記憶里可以得知,那都是村里富戶和祠堂的所在地,也是雞鳴村的“精華”之處。
“咕~咕~”還沒等穿越者走到村口,招娣的消化系統(tǒng)就開始向他抗議自己的存在了,“哎~”比接受一頓鳥食更可悲的是,被告知他并不配享用那頓鳥食。
有生以來,穿越者第一次覺得,生母(不是存弟)于他有恩,盡管過去他一直恨她為了每月幾瓶酒錢把他賣進那個賊窩,但是現(xiàn)在想想,賊窩里不但有上升的渠道,還有教授如何上升的技藝的師傅,更有每天一早熱騰騰的早餐,他實在不該怨恨更多,要知道,在王家,這些一概都是沒有的。
想到賊窩里每天都有的熱騰騰的早餐,他更餓了——用雪白的面粉,只加一點點水,調(diào)成的糊漿倒在預(yù)先融化了黃油的鍋里,略微烤一烤,吃的時候,刷上黃色的蜜水,卷上兩根剛從滾油鍋子里徒手撈出的香腸,咬一口下去,帶著小麥特有的焦香的卷餅,富有彈性、牙齒落下的時候才會崩開的腸皮,隨著腸皮崩開而落到早有準(zhǔn)備的舌尖上的滾燙肉汁,只要吸一口,他就能把肉汁和碎肉一起從腸皮里吸走,就像有錢人一口吸光水蜜桃一樣……那種上等的水蜜桃,輕輕咬開一個小口,就能將甜美的桃肉一口吸盡……
更餓了。
“必須得盡快吃頓好的?!贝┰秸哌@么想可不光是為了口腹之欲,不管是巫師還是盜賊,從來都是早飯必須吃飽喝足,那些做文書一行的可以早晨只喝一杯茶水吃兩塊凈素的小甜餅,巫師一開工可說不上什么時候才能收工,也許十個、十二個鐘頭就這樣過去了,無論是實驗還是畫符進行到一半餓昏了可是會鬧出大亂子來的——他通常的早飯怎么也得四五個烘培得透透的肉餡餅,餅皮是用豬油調(diào)和的,上面滿滿地灑上雪白的糖霜,吃的時候涂上越橘醬……不能再想了。
“咦?”這時他已經(jīng)走到了身體原主人記憶中的村口,也就是她每天上山割豬草的必經(jīng)之路,在她的記憶里,村口處有幾塊攔溪大石,亮如白銀,踏石而過,比小橋也不差什么,所以這村子繞溪而建,卻從來沒有橋梁……因為他穿越的時候,王招娣早已死去,身為普通人,在沒有強大力量支持的情況下,自然人死魂消,成年人的魂魄還能多堅持十天半月,像她這等年幼少女,體質(zhì)又如此虛弱,魂火不可能保留多久,能留下一些生平的記憶碎片供穿越者查閱已經(jīng)是奇跡了。
但是,她的記憶碎片里面,沒有關(guān)于她死亡的任何線索!
穿越者一直等到看到這條小溪,才驚覺,事情,并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單純!
如果說有什么情形能在普通人的靈魂層面留下深刻印記的,死亡瞬間絕對是其中之一!身前毫無力量的普通人,在遭遇慘禍之后,靈魂的殘余力量都可能在機緣巧合之下,于原地一次次重復(fù)他們遇難的那一時刻,也就是一些能力者所說的“情景再現(xiàn)”,又被稱為“現(xiàn)場回放”,能看到回放的死亡場景,也是“天眼”的基礎(chǔ)能力,但是,穿越者在具有“天眼”的情況下,居然都沒有在王招娣本人的記憶碎片里,看到她臨死的那一剎那!
這本該是她最應(yīng)該保留下的記憶?。?p> “村口的小溪,根本就不是她的葬身之因,誠然,有些人不夠小心的情況下,會把自己淹死在這么淺的小溪里,嗨,這條小溪還夠不到王招娣的膝蓋……她死后不久順?biāo)搅穗u鳴村,村里人看她沒有呼吸心跳,就以為她死了——其實也確實是死了,因為她非富非貴,生身父母愿意為她出的也就是幾滴不值錢的眼淚,所以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真正的死因不是失足溺水,然而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穿越者想到這里,一股很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我現(xiàn)在的身體很可能是被人殺死的,兇手在殺了她以后,做了一些法事驅(qū)逐陰魂,抹去了死者的臨終記憶,這個人,很可能還藏在村子里!他知道我不是原來的‘王招娣’,而我,卻不知道他,也無法向任何人控告他,因為我現(xiàn)在就是王招娣!”
他穿越成了一個該死而未死之人。
但是,那個人又是為什么殺死王招娣的呢?王招娣不會任何的異術(shù),她甚至都不認(rèn)字,她只是這個看似再平淡無奇不過的小村子里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貧苦女孩罷了,正常情況下她沒有和村子里的人結(jié)仇的可能性,哦,正常情況下……然而雞鳴村并不是正常情況!
這里死氣都聚集得化不開了!
這么濃郁的死氣,他以前倒也不是沒有接觸過,只不過那些地方……他回頭一望,就看見金色的晨光里,各家各戶都升起了炊煙,雞、豬還有孩童不時地從村里狹窄的“街道”上跑過,跟王招娣記憶里的每一天一模一樣,村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一天都一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偶爾來個小販,那也是從王招娣記事就一直來的那一個,這個村子簡直平平淡淡到了乏味的程度,一點也不像死人埋下去會自己爬起來到處跑的樣子。
呵,如果不算他本人的話,如果不算他用“天眼”看到的那些東西的話。
“好手段。”他在心里贊了一句,抓緊了身上的藤筐,這藤筐是王招娣死的時候仍然背在她身上的,那把銹爛得不成樣子的割草刀也是她緊緊抓在手里的,可以說,王家在昨天的溺水當(dāng)中沒有損失什么財產(chǎn),否則,急切要給她再置辦出這樣一套行頭,也不是王家的力量能馬上辦到的。
這些東西都是王招娣的隨身之物,等他力量恢復(fù),估計可以依靠“天眼”從這些東西上面看出當(dāng)時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不過目前來說這只是他僅有的裝備而已。
他把割草刀拿在手里,趁著晨光掂量了一下,穿越者不是武器專家也看得出,王招娣的裝備可以說是破爛之極,就拿這把刀來說吧,似乎是什么刀的殘骸,末端的木柄好像還像個樣子,前面的尺寸堪稱袖珍,長寬也完全不成個比例,若是當(dāng)武器跟什么東西打架的話也就比穿越者上輩子在賊窩學(xué)本事的時候兩指捏的未開刃小刀片強點,聽存弟夫妻的口氣,這刀比招娣本人還值錢些,可穿越者看來,如果它原來的主人珍愛它的話,大概按顏色分級還能勉勉強強分個灰色,到小販那里換兩塊糖吃,然而無論是王家還是王招娣好像都不曉得保養(yǎng)的法門,這刀也就銹得不成模樣。
這讓穿越者看得皺起了眉頭,但是他仍然大步向前,過溪進山,握著他唯一的武器。
在這個世界上,他只能靠自己了,不能求助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