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狐山蛇蹤

　　狐仙廟的所在比葫蘆巷和平腳巷還要荒涼，標(biāo)明巷名的石牌早已傾覆在了荒草腐土之下，附近只有一家住戶，據(jù)說是一對耳不聰目也不明的老夫妻，在巷子里的房屋廢墟間清理出了一些土地，養(yǎng)了兩只羊兒，在此種菜放羊，倒頗有點“市隱如荒野”的風(fēng)光，起碼一個普通人到此，看到一畦畦的菜地，兩只羊兒在柳樹下靜靜地啃草，左近一個人也無，很容易生出自己已經(jīng)出了雙河縣城的錯覺。

　　這種景象，在華林眼里看來，既尋常又不尋常，說尋常，是因為雙河縣有一半的城區(qū)都已經(jīng)荒廢，城墻之內(nèi)似這般退回到農(nóng)家風(fēng)光的也不止這一處，其實仔細(xì)想來，這不過就是雙河縣的一個縮影罷了。山區(qū)既然沒有出產(chǎn)，雙河平原物產(chǎn)比起下游諸縣不算富庶，朝廷大軍駐扎的時候的繁榮就只是無根之木，雙河縣的本土，實在是支撐不起如此龐大的城區(qū)。等到和平年代一來，仙官不至，朝廷大軍撤走，縣城里許多地界就自然而然地恢復(fù)了原來的景象，就好似一地礦產(chǎn)掘盡后，礦業(yè)公司與工人離去，剩下的居民自然務(wù)農(nóng)而生。

　　說不尋常，是因為此巷兩旁占地廣大，與葫蘆巷、平腳巷兩旁居民住屋狹窄簡陋不同，華林此時不但有周懷仁的記憶，還出入過好些縣城里的豪門大戶，對雙河縣的大戶宅邸格局也有了些印象，現(xiàn)在仔細(xì)一一看去，竟然從菜地分界、荒草破瓦中看出一些宏偉布局，其氣象廣大，遠(yuǎn)勝他進(jìn)出過的那些大戶，可以說是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巷子里居住的這對老夫婦，所有維生的全部菜地，據(jù)他看來，竟然完全是在一家原來的花園之中開辟出來，這樣的格局，旁邊居然不是將軍廟而是狐仙廟？

　　待他一直走到巷底據(jù)說是狐仙廟的所在，抬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那里哪里是什么狐仙廟！

　　原來那里是一處坍塌的石頭假山，被狐貍選作了洞穴，就有一些愚民不知怎地，以為狐貍有靈，在此燒香上供，地上還殘留著香燭的痕跡，可以看出是才上供不久，看得華林也不禁搖頭搓嘆，這些人現(xiàn)放著城里現(xiàn)成的仙官不拜——說不拜還是輕了，根本就是明目張膽地詆毀——卻在這里供奉一些法力也無的狐貍，端的是可笑之極！

　　他把頭搖了搖，轉(zhuǎn)身踩著遍地的碎磚爛瓦離去，就聽到身后似有人“咦”了一聲，他心里有數(shù)，往前跨出一步后，忽然轉(zhuǎn)身，背后哪里有人！

　　只見一條黑蛇沙沙地從草叢中游過，左右并無一點人蹤。

　　遠(yuǎn)處太陽漸漸沉下，四處飛鳥鳴叫歸巢，華林從病家出來的時候本已不早，經(jīng)了一番徒步后時間更晚，此刻他估計芳杏堂等一般店鋪也差不多到了該上門板的時候，整個雙河縣也就少數(shù)大酒樓和一些專做一些夜間買賣的生意諸如賭坊妓院之類還會繼續(xù)開張，其他人都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雙河縣的許多古早制度早就名存實亡，唯獨宵禁一如以往，不是店家不肯趁夜做生意，實在是沒有買賣可做，畢竟除了少數(shù)從州城里來的商人還要尋歡作樂以外，其他人都是早早歇下，有什么生意，盡可等到明天再做，何必大晚上的浪費燈油呢？

　　但是華林眼見天色將晚卻毫不擔(dān)心，他藝高人膽大，既然袖中有刀，身為一個上輩子賊窩出來的人，又何必怕什么黑夜？

　　他只循著那條黑蛇跟去，那蛇看有人跟來，慌忙翻石鉆洞，可是華林豈是那等笨拙之人？他一個在水上山上都跑得過的人，眼睛又尖，兩塊假山石又哪里攔得他住！

　　眼看著華林追到眼前，那黑蛇盤起身子，朝他吐出分叉紅信，華林卻住了腳，說道：“我看你不是一條普通的蛇啊?！?p>　　黑蛇吐信不止，華林又說：“你是這里的精靈嗎？”

　　黑蛇依舊朝他吐信，華林看到問話無效，訝異道：“你不會說話？平腳巷的蛇姑娘就會——”

　　“什么！”黑蛇登時口吐人言，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是詐我！但是——你能看出我是個姑娘！你也不是普通的丫頭?。　?p>　　華林點了點頭，鄭重之極地說道：“我從小就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一些東西……我想知道有沒有其他人能看到，我找過很多跳神的人，他們都不能和我一樣看見，我想到這里來找狐仙，但是只看到了普通的狐貍，然后就看見了你。”

　　黑蛇立起身體，光是上半身就有華林這么高，它一對金黃色的蛇瞳鄭重地凝視一動不動的華林很久，輕聲道：“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