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州之景卻是好看,但這好看在清禾看來卻有些失望,她本以為涵州之美應(yīng)如秀才文中所畫,恍若仙境,而在她看來不過就是本應(yīng)草木枯榮的冬日里綠色多了些梅花多了些,再者水很清澈,若要她再說出那里美,她著實(shí)說不出。
洛少秋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來的不是時候,若是夏日過來,這里就會滿塘荷花,水天相接很是好看,只是現(xiàn)在看來有些蕭條。”
“蕭條未嘗不美,大千世界變化無窮,肉眼凡胎卻是看不真切的,觀景還是得用心。”俞晚回應(yīng)。
從石橋上走下來,便是集市,集市倒是很熱鬧,與薊州相比,這里和平了許多,若不是在薊州便擊退了梁軍,今日的涵州的盛景,終將也會淪為文人筆下的歷史。
清禾不愿意聽他兩斗嘴,便快步的朝前走了一小截,喬孟本以為她會被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吸引,沒想到她卻走到一個賣字畫的小攤上停下來,仰著頭看著掛著的畫。
那幅畫是一副花鳥圖,三株紅色的杜鵑花上有三篇花瓣,花上三只彩蝶飛舞,地上有三只小蟲,隱約間能夠看見遠(yuǎn)方有三只鳥飛在云間若隱若現(xiàn)。
喬孟見清禾喜歡,便問道:“這畫怎么賣?”
那賣畫之人剛要說,清禾便打斷轉(zhuǎn)頭問向喬孟:“你要買?”
“你不喜歡這畫嗎?”
“喜歡雖喜歡,可是卻不想買。”清禾將手指向這畫說道:“我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畫,著實(shí)不喜歡這作畫之人?!?p> 清禾話一出,眾人一愣,那買畫之人很詫異的問道:“姑娘此話怎講?!?p> “總覺得這作畫之人野心太大,即使是這么美好的花鳥蝶,在他的筆下卻顯得那么的黑暗。”
洛少秋聽了卻大笑起來:“你個小丫頭片子,竟然還對這些文人墨客的畫作評價起來,你可知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甭迳偾锏脑挓o疑是嘲諷清禾是個鄉(xiāng)下丫頭,不懂這些高雅之物。
清禾聽著很是不快,回頭瞪了一眼洛少秋,洛少秋卻不以為意,挑眉下巴輕揚(yáng),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看著清禾:“有本事,你就解釋一下。”
清禾冷笑:“清禾不才,雖沒讀過什么書,但是還算好學(xué),也聽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她指著畫上之物繼續(xù)說道“這作畫之人雖然處處為三,但是大小虛實(shí)構(gòu)圖極為考究,也不會讓人有另類的感覺,你若仔細(xì)觀擦便會發(fā)現(xiàn),這作畫之人心思細(xì)致的簡直恐怖至極,處處萬物野心極大。”
別說是洛少秋,就連喬孟也為她的見地嚇了一跳,清禾沒有告訴喬孟,她可是很愛讀書的,在村子里,很多孩子都因?yàn)樗枪聝河肿〉倪h(yuǎn),都不愛跟她玩,直到一天她遇到了村子里的秀才,兩人迅速的成為了好朋友,秀才教她讀書識字,經(jīng)常給她一些書去看。
一來二去,她的知識大約和那秀才差不多了,不過清禾一向自卑又不愛張揚(yáng),所以極少有人知道,她會讀書識字,所以也就少有人夸她,她也總覺得自己屬于半個文盲,只是簡單的識得幾個字。
清禾說完這句話時,便聽到身后有人在笑,眾人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之人,那人打扮十分的奇怪,一身暗紅色的袍子,將自己的身形著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黑色的長發(fā)隨意的披散著,遮住了右邊的半張臉,而清禾看向那左半張臉的時候卻是一愣,她恍惚間竟以為是哪家女扮男裝的小娘子,皮膚白皙的不像話,而且他那雙眸子顏色有些偏灰竟有些奇特。
直到那人說了話,她才確定這人是個男的,還有隱約浮動的喉結(jié):“小姑娘對畫作似乎很有見地?!?p> 清禾擺手,有些不好意思朝喬孟身后躲了躲:“胡亂說的?!苯K究還是個膽小的孩子。
那男子一笑,薄唇微翹:“我倒是覺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p> 清禾窘迫的低聲笑了笑,俞晚見狀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p> “回去吧?!眴堂嫌X得眼前的這個男子十分的危險,好在不是敵人,所以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免得引來麻煩,喬孟朝那男子微微點(diǎn)頭:“告辭?!?p> 四人轉(zhuǎn)身便走,清禾緊緊拽著喬孟的衣袖:“我有點(diǎn)害怕剛才那個人。”
“這樣的人還是少招惹的好?!眴堂险f道。
清禾點(diǎn)頭:“那我們?nèi)e處看看吧?!?p> 待清禾他們走后,那人望著掛著的畫說道:“這畫拿給我吧,我不賣了?!?p> 賣畫人聽話的將那畫卷了卷,遞給那人。
他們四人走了一會發(fā)現(xiàn)前方的人聚集于此,中間被圍城一個圈,圈中跪著不少被綁住的人,那些人的表情有的害怕,有的面無表情,可能是早已見慣這幅場景已經(jīng)對生死麻木了。
而那人之中,有一對男女,女子嘴角含著笑靠在男子的肩旁,而那個男子眼中絲毫沒有畏懼之色,此情此景他卻有幾分享受。
清禾走到前方看著這一幕有些奇怪,她抬頭問喬孟:“喬孟哥哥,這是在做什么?”
喬孟搖頭,看來并不知道。
一旁的一位年輕男子說道:“這些人是得罪了月星樓,今日來此受刑的。”他說著指向那個靠在男子肩上的女子:“看這個女人的穿著應(yīng)該是月星樓的人,許是背叛了月星樓,今日才會同這些人一同受刑。”
“這樣??!”清禾點(diǎn)頭,有問道:“受什么刑,當(dāng)眾挨打嗎?”
聽清禾此話,一旁看熱鬧的人都笑了,那年輕男子說道:“死刑,得罪月星樓被抓,可沒有能活下來的?!?p> 很不意外清禾被這話嚇了一跳,趕忙說道:“天子腳下怎可隨意殺人?!?p> “什么天子腳下,如今大虞前有梁軍后有靖國,哪里還能管得了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這世道想要活下來,除了安分守己,只有趨附強(qiáng)者,而這些人便是趨附強(qiáng)者卻不安分之人的下場,我們管不了,也沒閑工夫管。”那年輕男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亂世之下,人性都如此淡泊嗎?
清禾很想幫一幫面前的這些人,這些人只是得罪了月星樓,但是怎么也罪不至死,如此便殘忍殺害,豈不是太過殘暴了,只可惜她沒有這個能力,也不敢讓喬孟犯險。
喬孟常年游走江湖之中,見過的生死太多,心中或許早已麻木,而他一向不愛多管閑事,今日他怕也不會出手的。
清禾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受,她轉(zhuǎn)過身便朝人群外走去,喬孟一直跟在她身后,清禾望著湛藍(lán)的天空深吸一口氣,她自我安慰道:這些人的生死與否與我無關(guān),既然無法改變,那么便當(dāng)做從未看見。
她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得罪月星樓的,所以她無法做出正確的評價。
正如人們永遠(yuǎn)無法完全的站在對方的立場次考問題,因?yàn)檫@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別人永遠(yuǎn)不會感受到自己被劍刺了一下究竟有多疼,也不會知道因?yàn)橐粋€人的眼神,會有多高興和多難過,人們的感受永遠(yuǎn)只能圍繞著自己,有時甚至連自己曾經(jīng)感受過的疼痛都會忘記。
清禾低著頭朝遠(yuǎn)方走去,她聽見身后那群跪在地上的人大喊了一聲:“不要?!北銢]了聲音。
一股血腥味從后面飄了過來。
喬孟走到她身后輕輕的將她耳朵堵住,不讓她去聽那將死之人的哀嚎。
清禾看著他,喬孟微微一笑松開了手:“我不愿讓你接觸這世間黑暗,但是現(xiàn)在我卻發(fā)現(xiàn),我根本無法避免你去接觸,因?yàn)檫@個世界本就是黑暗的,哪怕是光,也一同變得污濁起來。”
“喬孟哥哥,這個世界是怎么樣的,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鼻搴搪曇袈犉饋硎值臏嫔?,好似經(jīng)歷過什么一般。
在清禾八歲的那年,她被村子里的孩子嘲笑沒有父母,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她就收拾了東西離開村子,想要去尋找母親,也就是那天,她親眼看見一座城,城墻上掛滿了人,城墻之下站著一排手拿弓箭的士兵正在瞄準(zhǔn)他們。
清禾嚇得躲在草叢中不敢出一點(diǎn)聲音,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普通人被那群士兵射成刺猬,鋒利的箭刺穿他們的身體,那些走運(yùn)的人,一見便被刺穿心臟死掉了,而那些不幸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滿目瘡痍的身體不停地往外流血,身體麻木到感覺不到已分不清疼痛,最后慢慢死去。
清禾被嚇壞了,沒敢再往前走,又這回村子,可是她消失了三天,村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尋她,連一直照顧她的楊大叔大嬸都沒發(fā)現(xiàn)她不在。
驚嚇,害怕,難過這些情緒一股腦的涌入清禾體內(nèi),她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場,而病好了之后,她便在也無法對這個村子里的人有任何感情,尤其是養(yǎng)育她的楊家夫婦。
而她八歲之后再也不曾出過村子,不是出不去,而是她再也不敢出去了。
幾乎是懷著恨意,她在那個村子一直待到喬孟來尋她的那一日。
小傲君
劇情終于開始慢慢走上正軌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