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事端

　　惜云點頭，“看來是如此。只是近來小筑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有什么消息非要在這個時候傳遞出去呢？”

　　珠翠忽然想起什么來，湊到惜云耳邊，輕聲道，“前些日子觴月居的眼線說起過，陌衿失散的親弟弟有了下落。想是因為這個緣由，她才鋌而走險的?！?p>　　惜云倒不知道，她還有個失散的親弟弟。這個陌衿的真實身份是什么，惜云一直查不出個所以然，整個小筑，可能只有蘇管家和先生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說起來，進(jìn)繁花小筑的女子，都是蘇管家挑選核查的，蘇管家辦事出了名的嚴(yán)苛，又怎么會收一個鬼燈行的人進(jìn)來呢？

　　珠翠也覺得整件事很蹊蹺，“按理說，這樣的證據(jù)不應(yīng)該留下的，換做是我，一定會燒了這風(fēng)箏，以免落下后患?！?p>　　惜云也是這個想法，這件事疑點重重，她覺得眼前有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縱橫交錯，一時理不清脈絡(luò)的源頭和走向。

　　但她顧惜云豈會甘愿做個局中人，這件事她必須要查清楚。

　　況且，再有半月就是先生的壽辰，表哥來信說，那呼延皇帝派了大王爺和葉左相來祝壽，一個是皇帝的親哥哥，一個是當(dāng)今朝野最是春風(fēng)得意的相國大人，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這一次的壽辰，萬萬不能出任何紕漏，斷不能讓那小賤坯子惹出什么事，牽連到自己。

　　惜云把那風(fēng)箏遞給珠翠，“先把這風(fēng)箏收起來，不要收在落霞間，找個隱秘的地方，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p>　　“珠翠明白?！敝榇浣恿孙L(fēng)箏，正要退下去做事，她又叫住珠翠道，“聽說陌衿明天就要回觴月居了，讓觴月居的眼線盯緊些，就是院子里死了一只螞蟻，我也要知道是被誰踩死的?！?p>　　“珠翠一定原話轉(zhuǎn)達(dá)?！?p>　　惜云心中暗道：陌衿，你這顆眼中釘肉中刺，終于快要有拔去的一日了。你死后，先生眼里就只有我一人了。從前一直是如此，今后也必須如此！

　　她抬眼，眸中滿是殺氣，看向夜空中的大半輪冷月。

　　冷月之下的另一邊，衿霜閣的窗戶里亮著悠然的燈火，籠在橫臥的玉龕香筒里的九罭香條已經(jīng)燃盡，淡而清爽的余香卻仍然裊裊娜娜的游回在燈前月下，將滿柜排列整齊的書卷侵染得書香宜人。

　　容坐在書案之前，垂眸看著手中的一張小字條，上面兩行蠅頭小楷，整齊排列：呼延拓與葉臻已啟程前往先生處賀壽，方瓊敬上。

　　慕容取下案頭白玉琉璃燈的罩子，將手中的紙條放到焰火上燒盡，復(fù)又把燈罩蓋回去。仍舊低頭翻看案前的一本書卷，看到緊要處，便提筆在頁邊空白處寫上一兩句話。

　　月明星稀，一兩點絲絲的夜風(fēng)從窗邊吹進(jìn)來，輕輕穿過他臉側(cè)靜靜垂下的黑發(fā)，撲到他的脖頸間，那里本就已經(jīng)被汗?jié)裢?，忽來的一星半點涼意，引得他不住的咳嗽起來。

　　大約到了子時，咳嗽聲仍然斷斷續(xù)續(xù)，門外的來人聽了，下意識擰緊了眉頭，在外面停了片刻，沒有作聲。

　　慕容知道是他等的十一來了，便屏住呼吸，不再咳嗽。

　　十一聽里面安靜下來，才稟告道，“先生，十一求見?！?p>　　“進(jìn)來。”

　　慕容將竹筆置回筆架上，合上書卷。

　　抬眸，十一已經(jīng)進(jìn)門來，單膝跪地，向他行禮了。他對十一道，“起來說話吧?！?p>　　十一應(yīng)聲，起身來，先是去將書案旁邊半開的窗戶合上了，才又返身回來，拱手道，“回稟先生，畫像上的女人已經(jīng)查到了，此女名喚茵姑。原是桃源鎮(zhèn)上醉滿樓的妓子，去年與樓里一個叫長琴的男倌相好，二人都贖了身，如今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香鋪為生?！?p>　　不會這么簡單。

　　慕容沉思片刻，對十一道，“人可還在桃源鎮(zhèn)上？”

　　十一正要說這件事，“大約十日前，這個茵姑與鄰里說老家的母親重病，他們二人要回去照應(yīng)，自那以后，香鋪沒有再開門營業(yè)?！?p>　　一滴汗從慕容的臉側(cè)滑下，滴落在墨色的衫擺上，抽出書案下面的一個小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繡盒，翻開蓋子，拈起里面的一丸藥粒子，吃了下去。

　　十一看在眼里，胸口緊緊的。這藥他認(rèn)得，他們手上都有一盒，叫強心丹。與護(hù)心丸不同，這個強心丹是受了重傷，身體支撐不住的時候，用來保命的。藥效雖強，但對五臟六腑的傷害也很大。

　　慕容端起手邊的素瓷矮杯，喝了一口水，看向十一道，“香鋪可有去查過？”

　　碰到他的目光，十一低急忙低下頭去，隱過眼底的悲涼，答道，“已經(jīng)潛進(jìn)去看過，鋪子里的香格大都沒蓋上，樓上閣間里的床也沒整理，桌椅凌亂，杯子里留著半杯涼水，梳妝臺上的金銀首飾也都隨意擺放著，不像是收拾過要回老家的樣子?！?p>　　慕容深吸一口氣，汗珠一滴一滴往下落，快要將他的衣擺沁濕，他將胸中的熱氣緩緩?fù)鲁?，輕聲道，“查一查他們最近都見過什么人。還有，這兩人的家世背景，經(jīng)常同什么人來往，去過什么與他們身份不合的地方，都要查，務(wù)必翔實?！?p>　　十一又道，“還有一點很蹊蹺，這個長琴在十幾日以前，去十里外的蓉城采購香料，之后就一直沒有回來。鄰里問起，茵姑的說辭是，長琴與城里香料總鋪的老板在香價上起了爭執(zhí)，一時沒有拿到貨，便留在城里處理此事，尚不知道她母親病重的事，她關(guān)了鋪子后，先去蓉城與長琴碰頭，兩人再一起回老家襄陽?！?p>　　這個說辭倒是沒有可疑之處，蓉城與襄陽本就是順路，但越是看起來毫無破綻的事，越是沒那么簡單。

　　慕容沉思片刻，對十一道，“蓉城最近可有出什么事？”

　　十一思索了一會兒，忽而眼底一亮，“蓉城近來沒什么大事，但郢都倒是有一件事傳得沸沸揚揚，說是顧都尉抓了一個鬼燈行的奸細(xì)，要親自押解去臨安，送到刑部審問?！?p>　　慕容冷笑，如此大張旗鼓的炫耀做派，倒真是那個顧懷德會做的事。

　　到這里，慕容基本可以確定那二人的身份了，許多事也都順理成章起來。

　　他對十一道，“你去告訴衛(wèi)畢，繁花小筑藏了一個外人，叫他帶手下的人徹底搜查。此事只能在夜里進(jìn)行，且一定要隱秘行動，萬不能打草驚蛇?！?p>　　“十一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