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骨灰壇

　　蔭楊客棧的摳門掌柜破天荒地點上了所有的油燈，將客棧里照得格外亮堂。

　　瞿老大被放在床上，那被啃噬的手臂已經(jīng)用布包扎了起來。紅姑的金針已經(jīng)扎上，但紅姑給伍煦說了，瞿老大失血過多，又被重傷，救不了了，眼下她的度厄金針已經(jīng)只能給瞿老大減輕痛楚了。

　　瞿老大嘶啞著聲音說道：“別在我這兒忙活了，幫幫忙，把我那些兄弟都救回來，不能救了也麻煩收一下尸?！?p>　　掌柜老頭說道：“郝大頭和曾鐵已經(jīng)轉(zhuǎn)回去了。”

　　瞿老大稍微放松了一些，將發(fā)生的事告訴他們。

　　先前，馬幫救了那灰衣人，瞿老大并未放松警惕，行走江湖的人，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始終在駝著灰衣人的馬匹附近，緊緊盯著。正在大家行進之中，小關(guān)從后面慢慢走近瞿老大，猛然偷襲，瞿老大猝不及防，但靠著一身橫練金鐘罩的功夫，硬硬扛下，翻身下馬滾了幾圈，倒也沒有吃到大虧。

　　然而就在瞿老大跳起來正要沖過去與眾人一起制服小關(guān)之時，一只冰涼的手拉住了瞿老大的胳膊。瞿老大心中一驚，已經(jīng)來不及，偌大的身軀頓時就像被抽空了力氣，頹然倒地。

　　瞿老大并沒有暈過去，但他寧愿自己暈過去，馬幫弟兄們的慘叫聲聲聲入耳，而那灰衣妖人開始撕咬咀嚼自己，每一聲的痛，每一口的痛，都全施加給瞿老大，直到伍煦他們趕來。

　　“聽你們這么說，或許你們遇到的是狼獸魃和食人血魂尸?！闭乒窭项^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些。

　　“這次這只狼獸魃應(yīng)該只是幼年，否則不會僅僅是借助它咬過的小關(guān)來殺戮。食人血魂尸則是可以不斷寄于活人體中，瞿老大自然看不出來是鬼怪?！?p>　　“這都是我們數(shù)十年都沒遇見過，只聽莫道人說起過的厲害鬼怪，怎么就冒出來作孽了？”紅姑蹙眉說道。

　　掌柜老頭搖了搖頭。他對一旁幾番想要插話的瞿老大說道：“說吧，趁還沒死，還有什么遺言？”

　　瞿老大聞言大笑，笑起來卻又劇烈咳了起來。待咳停了，說道：“我?guī)е苄謧兂鰜恚瑳]能帶他們回去。財物你們留下，還望能把我們都燒作骨灰，帶回滇北老家去給我瞿家老族長收拾。”

　　掌柜老頭撇撇嘴，說道：“知道了。你安心去吧?！?p>　　瞿老大望向伍煦，咧嘴說道：“小伍，老哥哥才與你結(jié)拜便要先走了，也沒什么東西給你，我看這青銅鏡與你有緣，就留給你了?！?p>　　伍煦紅著眼睛答應(yīng)下來，瞿老大他示意伍煦靠近些，將青銅鏡的祭用之法說與伍煦。

　　說完后，對伍煦說道：“馬幫弟兄和老哥哥的骨灰，就拜托你了。其余的，你那小侄子和你老嫂子不消你操心，族中自有長者安排?！闭f完之后，幾度昏厥，之后呼吸變得急促，喊了兩聲“咱們回家！”眼睛一瞪，溘然逝去。

　　曾鐵的騾車跑了兩趟，把馬幫弟兄的遺體都載了回來。按照瞿老大的遺愿，伍煦他們架起了柴火，將馬幫弟兄們一個一個地，燒作了骨灰，從拂曉燒到黃昏，燒紅了這西邊的天。伍煦顫抖的手將每一撮骨灰收到一口一口的小壇子中，寫上名字。原先那一張一張的笑臉，都只有這冰冷的壇子和壇子上松墨寫的名字了。

　　掌柜老頭讓郝大頭與伍煦好好歇息一下，明天一早一同將這些骨灰壇連同他們的財物全部送過去，其中有九匹滇馬、金銀絲綢、人參之類的珍稀藥品以及其他北貨。

　　“誰稀罕他這幾個破錢？”掌柜老頭甩一甩衣袖，走的時候臉上表情和他瀟灑的動作不是很搭，好像很心疼很舍不得的樣子。

　　也不知是從哪里聽說客棧的事，小蓉和阿樹過來串門了，上次伍煦被無眉鬼加害，他們兄妹倆把掌柜老頭喊醒，算是多了個情分，所以后來掌柜老頭發(fā)話，說他們倆可以過來客棧串門。

　　小蓉看著那一壇壇骨灰，對哥哥阿樹說道，我們的也是這樣裝著嗎？

　　阿樹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想看看，可能是被藏到大榕樹的主根里，潛下土找過，應(yīng)該沒沾泥土，所以找不到?！?p>　　掌柜老頭聽到，走了過去，說道：“你們再說一遍？！”

　　這句聽起來好像是威脅似的，小蓉的臉都嚇白了。

　　阿樹想掌柜老頭應(yīng)該不是那個意思，便小心翼翼地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掌柜老頭聽完，仿佛想到了什么，琢磨了一下，說道：“你們倆的老家是不是南邊百里的楚南鎮(zhèn)？”

　　阿樹點了點頭。

　　掌柜老頭對郝大頭說道：“你和伍煦路過楚南鎮(zhèn)的時候，去打聽一下小蓉阿樹生前的事。?！?p>　　又對阿樹說道：“你橫豎閑著沒事，有空就潛到樹根那里好好再找找你們的骨灰壇。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心驚肉跳的。”

　　阿樹見他說得嚴肅，點了點頭。

　　小蓉一聽伍煦他們要去老家，便淚眼婆娑，她說道：“伍哥哥和大頭叔能不能看看小蓉的父母還在不在？”

　　阿樹說道：“小蓉別傻了，哥哥告訴過你，他們已經(jīng)不在了?！?p>　　小蓉抽泣說道：“他們會不會和我們倆一樣，沒有投胎呢，說不定還在等我們倆回去?！?p>　　阿樹魂心絞痛，不知如何安慰。

　　伍煦說道：“小蓉放心，我一定幫你找一找，看一看。要是他們還在那里，我就告訴他們你們在這里?！?p>　　小蓉點了點頭，小聲說道：“謝謝伍哥哥。”

　　次日，伍煦和郝大頭收拾好了，將馬幫的那些滇馬連在一起，兩人一前一后，領(lǐng)著馬隊邁向更南方，滇州。

　　京城一處宅院里，陰瑟正躺著躺椅上，看她呼吸吐納，頗有章法，原來并非是在歇息，而是在修煉。那薄如蟬翼紗衣，盡管穿了幾層，還是可以隱隱看見那水蛇一般的腰肢，雪白的肌膚如凝脂。

　　真是非凡尤物！小鬼蒺藜嘖嘖贊道，口水從他的大嘴巴里噠啦出來。

　　“再亂看亂想，流著下流的口水，我就把你的眼睛抽出來，再把你嘴巴封上?！标幧獞醒笱蟮卣f道。

　　小鬼蒺藜打了個冷戰(zhàn)。這小妮子好狠毒。每隔一陣子不見，她的法力就又長了不少。

　　形勢比人強，小鬼蒺藜只好用手收拾了一下自己那張嘴臉，捏成個正人君子的模樣。

　　“青銅鏡里面有虎影竄出，竟將食人血尸差點咬滅了？”陰瑟聽了小鬼蒺藜的回報，有些意外。

　　“有意思，聽起來好像和衛(wèi)平手上的那個古怪木牌是一類的東西。你趕緊給我滾回去盯著，有機會就把那青銅鏡給我拿回來。這個事要上心，比殺那小子要重要?！标幧l(fā)號施令。

　　“是！”小鬼蒺藜貪婪地狠狠看了陰瑟的美色一眼，不舍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