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邢少連剛巧去找云安,被告知一早就出去不在府上。此時在大街上聽聞這個消息,邢少連的第一直覺就是此人是云安!
不敢多想,邢少連急急往四周一瞅,只見一男子正欲上馬,邢少連急跨幾步推開那人奪過韁繩,扔下一袋銀兩給目瞪口呆的男子:“這馬我買下了。”揚長而去。
果然,狂奔而至的邢少連看到上頭的那抹白影就知道是云安了:姑爺爺你這是又鬧哪處?!
他們的爹爹是至交,于是他們理所當然地從小就玩在一起。云安從小膽子大又不怕疼,人前乖巧有理,人后就一個混世魔王。
西樵山離京城有個十幾里,故此刻雖然京城里沸沸揚揚,西樵山山腳也還是原來的那些人。還有一些在半山腰那呼喊云安,試圖勸說下來。然而怎知那少年偏偏充耳不聞,硬是一心一意地往上去,惹得底下的人真可謂個個提心吊膽生怕有個閃失!
邢少連問了其中的一人這是怎么回事,當聽到是去采神靈草的時候,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下:這個傻子??!
再次朝那道白色的人影望去,邢少連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趁著人群不注意,悄悄地閃到一旁隱蔽處爬了上去。
要說這避開人群的動作,二人還都是如出一轍,果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欸?!怎么又上去一個?!!”山腳下不知是誰眼尖,瞧見了已登到半山腰的邢少連。
此時正在山腰上的大人聽聞底下的呼叫連忙四下顧盼,不遠處正攀附在一棵小樹上的邢少連。同樣的十來歲模樣,一身青綠錦衣讓人一眼就看出此人非普通人家子弟:“小公子快下去,這里太危險了!”
邢少連自小習武,雖是十來歲的少年,但內(nèi)力已初為深厚。雖然此前中了蛇毒,但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修養(yǎng)也好得差不多了。
來到這山腰抬頭看更是直觀地感受到峭壁的巨大陡峭,邢少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是膽大包天!誰允許他擅自做這種不要命的事了?!
山腰上的幾人眼見又來了一個充耳不聞不要命的家伙,心里暗暗下定決心:回家定要嚴加管教自己家的小子!可不要都長成這種脾性。
正待下邊的人各自小心思泛濫時,云安已經(jīng)成功夠到了那叢草藥,抿住嘴角要漏出來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松開一只手去將神靈草采摘進背簍。
差不多了,這應該夠用了,小的就留著繼續(xù)生根發(fā)芽吧。
此時云安的背已然濕潤,山壁上吹來的微風令他察覺自己的臉上微涼,出了好多汗。
采到自己要的東西,云安的心神放松了些許。接下來只要好好地下去,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當他微微低頭朝下看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下去比上來更難。
太高了,余光只能瞥見山底有幾個聚在一起微微走動的人影。
這高度的視角令云安有種眩暈,然而事已至此還是要下去的。他的體力在這峭壁之上也撐不了多久。
云安不知道山腳下的人比他還緊張??吹皆瓢渤晒Σ伤?,雖然也興奮這小少年的收獲,然而聚集在山腳的都是有經(jīng)驗的采藥人,攀爬山峰的經(jīng)驗讓他們知道,下山有時比上山還要危險。稍一分神便有可能踩空墜下粉身碎骨。
邢少連此時已經(jīng)攀爬到了云安下方的安全地帶。他沒有選擇呼喊,也沒有選擇上去,在這種大峭壁,就算他成功上去也無法保證能帶云安安全返回。太冒險了。而站在云安的下方,就算他意外踩空,邢少連也有把握能抓住他。
云安,小心??!
此時云安已攀爬下來五六米,到達一塊稍微好落腳的石塊上。他深深地吐露了幾口,眼前的石壁幾乎就要和他的臉貼在一起了。日頭也已經(jīng)升起多時,此時觸手可及的石壁都已經(jīng)帶上了陽光的溫度。云安的手心一片濕熱。
白色的衣裳蹭得滿是泥塵,云安瞧準了下一個落腳點,白靴輕點,正要將重心往這上面移,卻沒成想竟會打滑。
風聲輕柔,云安只覺腦袋里轟然一陣嗚鳴,便猶如自由落體順著石壁飛速滑了下去。
場面太刺激,西樵山下的眾人眼珠子都像是要崩裂出來,只能這么呆呆地看著,竟挪不動一下身體。
凹凸不平的石壁讓他急速下落的同時身體飽受撞擊剮蹭,雙手絲毫攀不住任何東西。幾秒之間,云安的腦海里出現(xiàn)的都是邢少連的臉。
少連,少連,邢少連。
他會死嗎?會再也看不到邢少連嗎?
云安心里后悔,不該莽撞的,這回賠大發(fā)了!
然而云安突然感到雙臂被什么東西鉗住,一股力道將他甩到了什么東西上,緊接著他的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扎進了一個人的胸膛里。失重的感覺不過轉(zhuǎn)瞬之間,云安便感到是墊著個人到了地面。撞擊的力度因為有人接住緩解了不少,此時又抱在一起翻滾了一段距離,終于停下。
待云安腦袋的眩暈消去,將頭抬起睜開雙眼,眼前出現(xiàn)的人令他的心幾近蹦出胸腔:“少連?少連!”
落地那刻強大的沖擊力仿佛要撞碎五臟六腑,邢少連緊緊的抱著云安,盡力別讓他受到一點傷害:“你沒事吧?”看著云安跌落的瞬間,他就運足內(nèi)力上前去接。因著事前有準備,跌落的位置是半山腰上一片較為平緩的地勢,故也沒有傷得太嚴重。
“沒有?!痹瓢策厯u頭邊后知后覺剛剛發(fā)生了什么,馬上從邢少連的身上下來,跪坐在一旁小心快速地檢查邢少連身上有無受傷的地方。
“別看了,筋骨有些疼而已。”邢少連抓住云安的手不讓他亂動,順勢起來,“回去罷。”他本以為有滿腔怒火要向云安發(fā)泄,然而此時看到云安性命無憂,心里竟提不起一絲的怒氣了。
“筋骨疼?是不是傷到里面了?快回去找大夫!”云安心急如焚,都怪他來采什么草藥,這回又讓邢少連受傷,愧疚得就要落下淚來。
嗯?云安終于感受到背上的異樣:“我的背簍呢?”
原來背簍在急速墜落中因肩帶摩擦石壁斷裂,已經(jīng)掉到了別處去了。
云安正欲站起,不曾想腿上一疼,低頭一看原來是劃拉了一道大口子,血跡正盛放。
邢少連也看到了,眼前的人兒臉上和手掌,都是各種劃痕:“我去找,你就坐在這別動!”
“嗯?!笨粗仙龠B動作靈活地去尋他的背簍,云安忍不住綻開笑顏。心里細細密密的都是暖暖的味道。
“小公子,傷到哪兒了?”
“這可真是命大了,下回可別再做這不要命的事啦”
“我這今早剛采的藥,止血化瘀,來敷上?!?p> “你這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爹娘可怎么辦,往后的路可長著呢”
“可不是,年紀輕輕的玩點什么不好偏來玩命”
“哪兒還疼著?”
山腰上的采藥人都聚集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教育起了云安。
“教訓得是,下回不敢了。”說來也只是十歲出頭的少年,在生死邊緣溜達了一趟想想也有些后怕。這下子也知道自己魯莽了。
草藥撒出來不少,邢少連撿了背簍,又將灑落的神靈草撿回背簍里,方才往回走。
“你這小公子也是,這可不是鬧著玩,有武功是好事,可也經(jīng)不起這折騰”
“小公子可有受傷?我這里還有些藥草?!?p> “小公子好武藝”
看著圍繞過來的七嘴八舌的人,邢少連頭都大了:“嗯”點頭致意后繞過他們,去到他心系的云安身旁,“能走么”
云安點頭,將手臂遞給伸手過來扶他的邢少連手里。
“讓我來背他下山吧”旁邊有人說道。
“不用?!毙仙龠B將云安的一只手臂繞過他的脖頸,另一只手扶著云安的腰,就這么慢慢下山去了。
下到山底,同樣沒有過多搭理山腳的人,抱起云安放上馬去,就這樣回去了。
理縣城門就在眼前,邢少連將思緒拉了回來。
那時也是這樣,兩人同乘一匹馬。
懷中云安的體溫微涼,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那次回去后,云安的父親請了京城第一神醫(yī)雨師來府上為他看傷。云安的骨骼清奇,極有潛力,深得雨師喜愛。
于是診治過后,征得云大人的同意,云安便被收入到雨師的門下,成為雨師第一個親傳弟子。
然而雨師并非是傳授醫(yī)術(shù)給云安,而是教習他輕功。練功之余,云安也跟隨雨師四處出診,漸漸也懂了些醫(yī)術(shù)。
三年之后雨師便留了云安在京城,出外云游去了。
理縣驛館到了,門口的士兵認得邢少連和云安:“邢大人,云大人?!?p> 邢少連先行下馬,然后向云安伸出了手:“下來?!?p> 云安望著那只寬大修長的手掌愣神片刻,才將自己的手放了進去。
云安想起了去年,他終于斗膽,趁著二人醉酒吻了邢少連。二人在房里綿長細吻,然而到了緊要關(guān)頭,邢少連卻突然清醒,奪門而出。自那以后,邢少連便再也沒有在工作之余找過云安。
“哈哈哈,邢老弟,云大人,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