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只是個救護(hù)車司機 上
對每個人來說,每一天都是不同的一天。當(dāng)然,對于王鴿來說除了不同,更多的還有刺激。
救護(hù)車司機,本身就是一份很刺激的工作,能夠每天看到死神,靈魂,游魂,那就更刺激了。
似乎沒有人過的比王鴿更刺激。
在經(jīng)歷了最初幾天的驚嚇之后,王鴿的心漸漸平淡了下來。在公交車上看到游魂穿插在別人的身體里,他再也不會感到惡心;在路上看到打著長柄雨傘穿著整整齊齊面無表情的死神時,他再也不會感到害怕。
到今天為止,王鴿加入雅湘附二醫(yī)院急診部救護(hù)車隊已經(jīng)整整一周了,胸口上鎮(zhèn)魂牌背面的數(shù)字已經(jīng)變成了“拾柒”。
王鴿對這個數(shù)字并不滿意,他原本是不想在今天調(diào)休的。日子過一天,距離賭注結(jié)束的時間就少一天,三千個靈魂,聽起來是一個遙遠(yuǎn)而難以觸碰的數(shù)字。王鴿必須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但鐵大致強行安排他今天調(diào)休,王鴿出車拼命,開車速度快,而且是實習(xí)期,每天上十二個小時的班,誰都看在眼里,誰也沒有對王鴿的調(diào)休有任何意見。
在這個來之不易的休息日,王鴿睡了大半個上午。對他來說,睡眠比什么都重要。不論職業(yè)是否為司機,所有開過車的人都知道開車有多累。
救護(hù)車必須車速極快,還要保持車輛內(nèi)部的穩(wěn)定,躲避其他社會車輛,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一趟出車下來,司機直接癱倒在椅子上的幾率是很大的。
哪怕是睡了十幾個小時,王鴿還是有些沒精神,上午十點半,他終于睡眼惺忪的起床洗漱,發(fā)現(xiàn)家里卻沒人。
父親王建成出去下棋聊天,母親趙雪芹則喜歡出門打打麻將,退休后的生活還是很安逸的,尤其是兒子已經(jīng)找到了正經(jīng)工作。
頂多再有兩年,家里的存款就可以給王鴿在湘沙市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到時候再相個親,找個好媳婦,一輩子平平淡淡過完就完事兒了。這是王鴿父母的想法。
可王鴿從小到大老實了小半輩子,唯獨這一次出了格,搞的還是個大事兒,是個刺激的事兒。
是個玩命的事兒。
王鴿正自責(zé)著,手機卻響了起來。
他看著來電顯示,這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本地號碼。
電話接起來,話筒傳來的聲音卻無比熟悉,是沈慧。
“王大仙,你今天休息啊,怎么不告訴我?”這是從那個雨夜的第二天之后,沈慧第一次跟王鴿說話。
在雨夜過后的第二天早晨,王鴿在公交車上見到了沈慧,沈慧急切的想要讓王鴿去見爺爺?shù)撵`魂,但是無論沈慧在紙條上寫什么東西并且燒掉,她的爺爺就是不回復(fù)。
王鴿只能告知她,他與沈慧的爺爺提前進(jìn)行了交談,她的爺爺以后不會再打擾她,并要求王鴿向沈慧轉(zhuǎn)達(dá)一聲對不起。
沈慧聽完之后眼圈通紅,但不知道是不是嫌在公交車上哭太丟人,她居然忍住了一滴眼淚都沒掉,也沒說任何話。從那天開始到現(xiàn)在,沈慧從來沒有跟王鴿交流或溝通過。就算是偶爾王鴿與沈慧一起出車,沈慧也不跟王鴿說一句話。
當(dāng)然,這個故事是王鴿編出來的,謊撒的水平不高,但是已經(jīng)死無對證,騙騙沈慧是夠用了。王鴿總不能說,我沒見到你的爺爺,你爺爺在見到我之前就被一個我認(rèn)識的死神找來執(zhí)法者給收走了,走的時候被禁錮了靈魂,受到了很多折磨吧。
“大仙,你怎么不說話??!”沈慧沒聽到王鴿這邊有任何動靜,又問了一句,還以為自己打錯了電話。
王鴿回過神來,心里想著這丫頭是從哪搞來自己的電話的?
“你怎么知道我休息啊?!蓖貘澬睦镉X得有點不太對勁,徐林、侯長歌、謝光那三個人的壞笑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徐林那小黑胖子告訴我的,他還讓我打電話找你。正好我今天下午調(diào)休,明天上夜班,晚上請你吃飯,上次的事兒還沒好好謝謝你。這幾天我的心情不太好……”
沈慧的心情其實也很復(fù)雜,一方面覺得爺爺游魂的存在給自己帶來了困擾,另一方面則是享受著父母從來沒給過的溺愛。爺爺雖然早已死了,但是對她來說卻還活著。
早晨醒來的沈慧再也不會看到留在床頭柜上的字條,心里居然覺得空落落的,轉(zhuǎn)念一想爺爺早已經(jīng)去世了,靈魂本來是不應(yīng)該存在于自己身邊的,便也想開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花了幾天的時間去恢復(fù)心情,女孩子的心思,就是難以捉摸。
王鴿聽著沈慧的邀請,覺得有點頭皮發(fā)麻,自己本身見沈慧就有點發(fā)怵,再說了這件事兒他根本沒幫上什么忙,全讓虛紫給擺平了,俗話說得好,無功不受祿,王鴿撒個慌居然還要去圓謊,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還不如把實情告訴沈慧算了。
可這時候告訴沈慧,她原本好不容易恢復(fù)了,萬一再沉寂個幾天,又鬧出點啥事兒,自己豈不是犯了大錯么?王鴿猶豫了一下,決定硬著頭皮把這個謊圓下去。
“怎么,又不說話了,不想來啊!”沈慧在電話那頭呵呵笑道。“放心,大仙,我不追你,先前是為了讓你幫忙才故意接近你的,你還沒那么帥。我這人沒什么朋友,你愿意承擔(dān)風(fēng)險幫我,你算一個,我好不容易恢復(fù)了正常生活,請朋友慶祝一下不為過吧,大仙,你可要給我面子!”
王鴿吞了口唾沫,看來是沒辦法拒絕了?!敖銈儍?,你不叫我大仙,我就去?!?p> “那你就是答應(yīng)了!你把我手機號存好,待會兒我加你微信,時間地點咱微信上說??!拜拜大仙。”沈慧笑嘻嘻的掛了電話。
這瘋丫頭完全不管自己在說什么!王鴿恨的牙根癢癢,卻又沒什么辦法。轉(zhuǎn)念一想,沈慧這人本質(zhì)也不壞,直來直去,倒是招人喜歡。
王鴿收到好友申請,查看著微信消息。
“我下午兩點下班,先陪我聊會兒天,晚上我請你吃好的!三點鐘開和諧福區(qū)萬達(dá)廣場咖啡之屋見!有驚喜哦么么噠!”
王鴿看的汗毛直立,回了一句收到,正惡心著呢,又聽到門的響聲。
父母推門一起回家,一家三口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飯桌上王建成說著這美國總統(tǒng)如何如何大放厥詞,中國新航母什么時候下水入列,趙雪親又說著這紫蘇又貴了一塊錢一斤,禽流感又不讓殺雞了,王鴿在一旁聽的不亦樂乎,在外上學(xué)幾年,才回家沒多長時間,也有許久沒好好陪著父母了。王鴿很珍惜這樣的日子。
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有可能三年以后他就陪不了了。
下午三點,王鴿無視了路上碰到的一個死神和兩個游魂,準(zhǔn)時來到了咖啡之屋。
一進(jìn)門他就開始四下尋找沈慧的身影,一轉(zhuǎn)頭卻看到沈慧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端著咖啡,向他招手。
王鴿剛想走過去,卻又發(fā)現(xiàn)沈慧旁邊還坐著一個女孩,似乎與沈慧是認(rèn)識的。女孩亭亭玉立,皮膚白皙,一頭長發(fā)甩到背后,穿著白色連衣裙,露出了白皙的脖子和鎖骨。她看了王鴿一眼,皺了皺眉頭。
怎么回事兒?敢情這丫頭是擺了個鴻門宴,給我來玩相親了!王鴿見勢不妙,假裝沒看見扭頭就走。
“王鴿!往哪走,這呢!”沒想到沈慧居然直接喊了出來,聲音很大,半個咖啡廳的人都扭頭看她,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王鴿停住了腳步,帶著僵硬的笑容來到沈慧對面坐了下來。
“剛才沒看見。不好意思啊?!蓖貘澓俸傩α藘陕?,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沈慧綁在救護(hù)車后面拖著走!
“介紹一下,玉婷,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大仙,叫王鴿,鴿子的鴿。”
“王鴿,這是我高中同學(xué),高玉婷,現(xiàn)在在市立幼兒園當(dāng)幼師,又溫柔又體貼脾氣還好,介紹你認(rèn)識一下?!鄙蚧厶糁济睦锵胫貘澞阈∽涌烧媸菗炝藗€便宜,要是沒幫我這個忙,我才不給你介紹這么好的姑娘認(rèn)識。
王鴿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澳愫茫医型貘?。你別聽沈慧瞎說什么大仙,我就是個司機,開車的。”他站起來半彎著腰,伸出右手想跟那個高玉婷握個手。
“聽說你還是個救護(hù)車司機?”高玉婷撇了王鴿一眼。
王鴿一愣,點了點頭。
“司機都是大老粗。不知道握手要女性先伸手嗎?”高玉婷低頭喝了一口雙倍濃縮,也不跟王鴿握手。
他收回右手,雙手在一起搓了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把沈慧從座位上拽了起來。
“那什么,沈慧,我去洗把臉,不知道洗手間在哪,你給我?guī)€路!”王鴿說道。
“你去問服務(wù)……”沈慧還沒說完,就被王鴿拽走。
兩個人來到洗手間旁邊,王鴿小聲跟沈慧說道?!澳氵@是唱什么戲?故意讓我出丑不是?相親也提前跟我說一聲啊,你看我穿的這一身!“
王鴿穿著一條牛仔短褲,腳上蹬著開車用的運動鞋,上身是白色文化衫,要多宅男有多宅男。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么……”沈慧自覺的委屈,埋怨著王鴿。
“你那個高同學(xué),都對我翻白眼了。我看我還是走吧……”王鴿往外面走,沈慧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勸他。
兩人剛從角落里出來,只見還在大廳里的一個年輕女顧客腳下一滑噗呲就是一跤,陶瓷杯子摔在地上噼啪亂響,她摔倒的時候脖子壓在了破碎的咖啡杯上,碎片居然割到了她的脖子側(cè)面,頸動脈里面的高壓血液像噴泉一樣斜著噴射了出來,足足持續(xù)了兩秒鐘,紅色的鮮血噴了周圍顧客一身一臉。
王鴿驚呆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情況,身旁的沈慧也愣在了原地。幾聲尖叫打破了寂靜,高玉婷就是尖叫的來源之一,幾個血點噴射在了她的臉上。
呼救聲,打電話聲,議論聲,亂作一團(tuán),大多數(shù)人都在向后躲避,生怕惹事上身,沈慧卻跑上前去蹲在血泊里,清理著傷者的傷口,按住了傷口近心端血管。
嘭!
王鴿在雜亂的聲音當(dāng)中,仔細(xì)的分辨出了雨傘打開的聲音。轉(zhuǎn)頭一看,一個中年男人模樣的死神站在咖啡之屋的門口。
操!居然來的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