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長安城中。
這一日，天近午時，三人來長安城藥鋪中查找?guī)孜恫菟帲宦飞先肆鞑粩?，四周小樹在風(fēng)中搖曳，明亮的陽光照在三人衣袍上熠熠放光。
陌生的城墻，陌生的人流，給三人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
“長安城一直是咱漢人的城，如今反倒叫羌人姚氏給占了，這事全怪符堅?！标柎笈Ｈ绱私忉尩?。
高恩華只是一笑，卻不說話，衛(wèi)子怡只得捧個場，便問：“陽道友何出此言？”
“符堅建的前秦國當(dāng)年定都長安，手下有二名大將，一名叫姚萇，一名叫慕容垂，還有一名謀臣叫王猛。”陽大?？跉庖活D，說：“王猛勸符堅說，姚萇和慕容垂長有反骨，你得將這兩人殺了，不然早晚養(yǎng)虎為患?！?p> “結(jié)果呢？”
“符堅不聽啊，他是一個非常仁慈的皇帝，不喜歡使這些陰謀詭計，他當(dāng)時要聽了王猛的話，將羌人姚萇和燕人慕容垂一刀砍了，那有今天的后秦和后燕，更少了許多打來殺去的戰(zhàn)亂......”
“陽道友。”衛(wèi)子怡夸道：“你文武全才，博古通今啊?！?p> “哈哈，文武全才可不敢當(dāng)。”陽大牛大笑，說：“俺老牛有二大好，一好喝酒吃肉，二好聽書說故事，王猛這人有本事，臨終前建議符堅不要進(jìn)攻東晉，可符堅不聽，在淝水一戰(zhàn)，被謝安率北府軍打敗，前秦國才敗亡?！?p> “符堅當(dāng)世人杰，一朝明君，可惜在幾件大事上都不依王猛之計。”高恩華道：“若依了王猛的計，這數(shù)十年間前秦國便能和晉室一直太平，百姓不受戰(zhàn)亂之苦。”
“知道什么叫名士風(fēng)范嗎？”陽大牛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
名士風(fēng)范這詞兒從陽大牛嘴里問出來，高恩華和衛(wèi)子怡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便一起凝目聽陽大牛解說。
“哈哈、和你們說吧?！标柎笈Ｓ质且魂嚧笮Γ溃骸霸谠鄞髸x朝，名士要天天醉酒，敢吃丹藥，會寫點詩句，最好還要會吃虱子，因為王猛第一次面見符堅，一邊摳虱自吃，一邊談?wù)摯笫?.....”
“哈哈，陽道友。”衛(wèi)子怡也歡聲大笑，做個鬼臉，問：“這么多好玩的故事，你都從那聽來的？”
“茶館有說書人講故事的，俺帶你倆去茶館聽說書人講故事吧？”
“好啊，走?！?p> 茗香茶館在長安的中心位置，路人販夫，庶族子弟，四方云集，高恩華三人進(jìn)了茶館，選了個位置偏僻的桌子，點了壺茶水，然后聽說書人講古道今。
說書老者須發(fā)半白，一襲灰色長衫，手持折扇，吐字清楚，一腔關(guān)中口音，與天師道傳功長老頗似。
茶館中座位滿了一大半，從衣冠膚色上看，大部分皆是長安城當(dāng)?shù)乜腿?，唯有靠墻一桌的的茶客十分扎眼?p> 一桌三男兩女五名道士，一位青年白袍道士，頭束紫金冠，氣宇不凡，居中而坐。
其余兩男兩女分坐于桌子的兩邊，神情略有拘謹(jǐn)，其中一名男道奇瘦，象在竹稈兒上掛著一身道袍，頭小發(fā)黃，一對暴魚眼，滿面猥瑣之相。
“啪”，臺上說書老者一拍醒堂木，聲音激揚(yáng)頓挫，說得正是東晉年間“八王之亂”的往事；
“晉惠帝司馬衷性情癡呆，皇后賈南鳳一生不能生育，也不允許惠帝的其余妃嬪生育，自己反倒面首無數(shù)，洛陽那位美男潘安就是其中之一......八王之亂后，賈南鳳最后喝下了自釀的金屑毒酒，晉惠帝在長安城顯陽殿內(nèi)吃了司馬越的毒餅而駕崩?！?p> “人人都有帝王相，可惜地少裝不下，符堅仁慈過度被殺，晉惠帝怕老婆被逼吃毒餅，當(dāng)皇帝真是一個危險的差事?！保柎笈］p聲嘀咕：“可還有許多人想當(dāng)皇帝?！?p> 陽大牛小聲嘀咕，也如平常人大聲喊叫一般，引得眾人一陣側(cè)目，臨桌白袍道士側(cè)目一看，恰好與高恩華目光相互對視，雙方連忙含笑點頭示禮，均感心頭一暖。
“啪”一聲，說書老者一拍醒堂木，道：“眾位客官，下面老夫說兩個與賈南鳳有關(guān)的段子，一為韓壽偷香，一為狗尾續(xù)貂，先請眾客官打賞一二?！睍^中伙計托一木盤出來，挨桌收了賞錢。
說書老者激揚(yáng)頓挫，說道；“賈南鳳長相丑陋，五短身材，但她妹妹名曰賈午，從小便生得標(biāo)致異常，性恪溫柔可人，賈充手下有個將軍，名喚韓壽......”講完兩個段子后，臨桌五名道士離座出館，白袍道士臨去向高恩華等人微微一笑，顯的文雅有禮。
兩日后，青城山，云渺宮中，高恩華細(xì)心給幾名受傷漢修查看傷口。
“慕容氏的破云箭上抹了毒藥，腐蝕厲害，受傷修士的傷口一直不肯愈合，很是麻煩?！?p> 衛(wèi)子怡道：“小女子又不懂醫(yī)，一切聽道長主張?！?p> “如今還差蛇含草和金盞銀臺兩種藥材，金盞銀臺喜人煙平地，需去村邊田頭尋找，蛇含草喜潮濕氣侯，一般在谷岰之底處生長，秦嶺谷澗眾多，今日就去秦嶺尋蛇含草?！?p> “嗯?！?p> 高恩華抬頭見衛(wèi)子怡一身黑衣，脖頸雪白，清純間蘊(yùn)雜著一點點誘意，不禁心中一動，感覺衛(wèi)子怡近來在悄然間變了許多，但仔細(xì)看看，好似又無任何變化。
“有酒了，有酒了。”陽大牛從宮外一臉喜色跑進(jìn)來，拍著大葫蘆叫道；“今日準(zhǔn)備去那里??？”
“秦嶺，去尋蛇含草?！毙l(wèi)子怡一笑道。
秦嶺、東西橫于長安之西南，主峰太白山頂峰，孤插云天，白雪皚皚，亙年不化，橫阻南北，號稱神州之險。
數(shù)柱香后，三人已站在秦嶺半山腰間一大片石塊上，四處眺望。
“古書曰，太白山中無閑草，咱們分開找，蛇含草一莖七葉，細(xì)葉黃花，十分好認(rèn)，山腰岰底，濕潤異常，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备叨魅A道。
“道長和衛(wèi)道友采藥，俺去打個山豬和野雞來，中午烤著吃如何?！标柎笈柕?？
“行，陽道友請自便?！?p> “道長請放心，肥山豬一會就到?！标柎笈Ｔ拕傉f完，已然跑的不見了身影。
天高云淡，山風(fēng)呼嘯。
衛(wèi)子怡順著山腰向谷底走，谷底出現(xiàn)一個碧水小潭，潭水幽幽，潭邊生了一些無名野山花，紅艷奪目，野山花雜木從中，有幾株細(xì)葉黃花、一莖七葉野草，登時心頭大喜。
“高道長，高道長快來，這是不是蛇含草？”
“來了，貧道來了?！?p> 高恩華應(yīng)呼而來，先用劍削開野山花雜木，將幾株一莖七葉的草木小心翼翼采出來，摘下一片葉兒，放進(jìn)嘴中一咀嚼，面上浮出淡淡微笑。
“衛(wèi)道友好運(yùn)氣，這是蛇含草，不想這般容易得到?！?p> 衛(wèi)子怡聽高恩華夸獎自己，心頭一陣欣慰，伸手采了兩朵野山花，別在鬢發(fā)邊，走到潭水邊映了映，低聲問：“道長，這花漂亮不？”
“哦，漂亮?！备叨魅A正蹲在雜木中，認(rèn)真的將一株株蛇含草一一挖出來，對衛(wèi)子怡問話隨口應(yīng)付，連頭也未回一下。
衛(wèi)子怡芳心微微失落，抬頭看藍(lán)天白云，低頭見潭水幽幽，心情立刻欣喜起來，蹲到高恩華身邊，幫忙一起采摘蛇含草藥。
一股淡淡的少女體香味，盈盈沖進(jìn)高恩華鼻孔，高恩華扭頭一看，衛(wèi)子怡纖腰圓臀，青絲如墨，發(fā)間一朵紅艷山花，英武妖嬈，道心微微一動，生出一股燥熱，連忙將眼晴挪了開去，心頭感覺一片溫馨。
“快生火，快生火，抓到山豬和野雞來了?！标柎笈４蠛粜〗校h(yuǎn)遠(yuǎn)而來，左手拎著一只山雞，右手拖著一只野山豬，嘴巴直接都笑到耳朵后面。
“衛(wèi)道友，貧道去收拾山豬野雞，你自己整理一下蛇含草如何？”
“嗯，道長去吧?！毙l(wèi)子怡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滿情意，說：“我回頭去幫你一起收拾?！?p> 高恩華道心又是一跳，不自覺悄悄將司馬雪與衛(wèi)子怡做個對比，司馬雪如女兒般頑皮嬌憨，性喜黏人，衛(wèi)子怡性情溫和，說話意簡言賅，一語中的，倒似一位知己良伴。
“高道長，我去撿柴火，你收拾山豬和野雞怎么樣？”陽大牛一臉饞相。
高恩華笑道：“行，撿干一些的柴火來，濕柴火煙大?！?p> 半柱香后，山豬和野雞收拾干凈，火燒起來了，又過了半柱香時間，“滋、滋、”一點點山豬油滴進(jìn)柴火中，火光頓時大亮，一股股肉香味在山風(fēng)中彌漫。
“餓了、餓了，俺老牛能吃下半頭豬。”陽大牛大眼一陣跳動，語氣夸張。
衛(wèi)子怡笑道：“陽道友，我與道長只吃野雞，山豬全歸你吃。”
“好，說話可要算數(shù)?！?p> 又過了一盞茶后，剛香味更加濃郁，高恩華削下一片山豬脖頸肥肉，遞給陽大牛，陽大?？辛艘豢?，呵出兩口熱氣，夸說：“好味道，本朝晉元帝，最愛吃豬脖頸的肥肉，建康不論誰家殺豬，都先要把脖頸肉貢給晉元帝，大家都叫這塊肉為‘禁臠’。”
高恩華和衛(wèi)子怡相視一笑，陽大牛關(guān)于各種稀奇古怪吃肉的故事，件件都比較典故，三人圍坐一團(tuán)，憑風(fēng)臨水，慢慢翻動著山豬和野雞，靜待烤肉徹底變熟。
一團(tuán)白光從遠(yuǎn)處山峰間徑直飛來，五名道士御劍前來，片刻后，在半山腰一片大石上落下足來。
為首道士一襲白色道袍，背負(fù)一柄淡黃古劍，氣宇不凡，身后四名道士兩男兩女，其中一位長相奇瘦，小腦袋頂著幾片黃毛，一對暴魚眼，正是在長安茶館中見過的五名道士。
“貧道天師道孫恩有禮！”白袍道士一笑向高恩華三人施禮，神情從容儒雅。